1
凌晨一点五十,我刚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房间一片漆黑,只有电脑屏幕在墙边角落的黑暗里散发着惨白的光。
我摸到了桌上散放的香烟,抽出一支,迅速点燃,黑暗里,烟头上红色的火星显得有些诡异。
我推开窗,迎面一阵阵冰冷的风灌进屋里。裹紧了白色浴巾,然后,狠狠地吸了一口手中的烟,烟草浓烈的气味入喉进肺,我迷恋这种强烈刺激的气味,它给了我厚重的踏实感,就像,双脚着地一般的踏实感,无论我只身一人在何处。
可是,我厌恶另一个人在我身边吞云吐雾,那些二手烟雾中,我总能清楚地分辨出不属于香烟本身的细微气息,这种个人的私密味道,让人抗拒。
我和遥说到过这件事,遥说,你是一个十分自私的家伙。
可是,嗜好不就是一件自私、又自恋的事情嘛。
我现在落脚的地点,在南方远山里的一个小镇。
这里交通闭塞,远离喧闹,每天只有2班出入城的中巴车。错过了这两班,要么等第二天的,要么,花大价钱租一辆镇上的摩托。镇子里的人朴素,但是对于租车钱他们说了算,并且拒绝还价。
除了交通不便,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镇符合我的心意。
这里的气候全年湿润,并且到处都是一片郁郁葱葱,站在山顶往下看,溪水良田,阡陌交错。虽说这是一个小镇,但大部分人家都有自己的田地,年轻人外出打工,留下的人日复一日耕种着祖上流传下来的田地。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自然默契相处。
土地,对于农人的回馈,直接、朴素。镇子中心有一个小商业街,每月逢15就有一个集,这一天,种地的农人会把收获的瓜果蔬菜拿到集上,人们用最朴素的方式,完成劳动果实的交换。
我喜欢这里的原因很简单,它安静,有着棉布衣一样质朴质地的人,像极了几千公里之外我的故乡……
现在是凌晨两点十分。我站在窗前,风扑扑地灌进屋内,白色浴巾的边角,在风里翻飞。
我眯着眼,看向远处,整个镇子早已一片死寂,黑暗中一座座莽撞的山影,隐约看得清轮廓,葱葱茏茏的树影,在风得吹动下,东摇西摆,幅度夸张……
我忘记了,这是我路过的第几个小镇。这些年,一直这样,一个人,随意行走,又任意逗留。心里没有牢不可破的安全感和粘稠的归属感,反而,不安和流离失所迫使我看清自己的路,让我马不停蹄奔走在那根瞬间就崩断的生活线上。
已是十一月中旬,深夜的气温已经很低了,头发上没来得及擦干的水,顺着发梢一滴一滴打在后背上,我感到阵阵寒意正侵入身体,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摁灭,迅速关上窗。
2
关电脑时,屏幕右下角的邮件一直闪着提示。
可是谁又会在凌晨这个点给我邮件呢?看也没看,直接关掉了电脑。
打开那封邮件,已经是12月份了。那天下午小镇突降大雪,下午5点不到,小镇已经被大雪覆盖。
从上午10点开始,我窝在房间里赶方案。窗户紧闭,窗帘拉开,房间内被室外的大雪映得明亮。
我盯着头顶墙上一块光斑出神。
它似曾相识,脑海中晃晃荡荡,出现的是5岁时,爷爷摇着小船过村边小河的桥洞时,河水反射到桥底水泥面的水光,和这一样明晃晃的。
最深处的记忆被唤醒,身处异乡,才发现,离了岸的人,已回头无岸……
下午3点钟左右,强烈的饥饿感,迫使我起身,冲了一杯咖啡,就着一张薄饼,站在窗前吃了起来。
雪簌簌下得很大,我仰头,盯着快速降落的雪片,身体有着快速上升的错觉,好像自己飞到了半空中。
我盯着雪花,脑海里是小时候下雪,我也这样站在屋檐之下,仰着头,盯着雪片,然后,咯咯地笑个不停,“爷爷,爷爷,我飞起来了!”我朝着屋里坐着的爷爷喊道,爷爷严厉喝止,“不能这样,真会被带走得!”
那些久远的过往碎片,像火堆里窜蹦出的火星,掉落在成年后,我冰冷的心脏之上,我感到有一行暖暖的液体顺着眼角轻轻滑落……
赶完那份方案,天色已黑。
当我打开邮箱,准备发送邮件时,看到了遥在11月23日发给我的那封未读邮件。我心里有些不安,随手,点开:
对于死,我是恐惧的,倒不是害怕死。
如果我的生命已经像这深秋里奄奄一息的枯草凋木,那么死是一件解脱的事情。
可是,当你的生命郁郁葱葱,身边鸟语花香,未来在你的计划中宏伟又充满可能和希望的时候,死,才是一件十分忌讳又绝望的事情。
不幸的是,我属于前者。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走了。
有些人的降生注定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存在,我显然就是那个被选中的无意义的存在。你说,存在即合理,很长一段时间,我试图去相信这一句话。可是,最后,所有那些盘踞内心的黑暗经历告诉我,这句话在我身上是一个悖论。
有些存在也许合理,却不合情。不合情的,比不合理的存在更加充满罪恶感和羞愧感。
勿念。
姚遥
2010年11月13日
我内心剧烈起伏,强烈的悔意破门而入,带着忿忿不平的尖锐自责,像一根根闪着寒光的钢针,直刺心脏。
“为什么那时我不打开邮件?!为什么?为什么!”我责怪自己。
拿出手机,慌乱地翻了半天通讯录才发现,根本没有遥的手机号。原来,平时和她的联系,不过就是邮件往来。
丢掉手机,打开邮箱,快速地打了几个字,“遥,在吗?速回信!急等!”内心焦灼。
我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遥的离开有这样强烈的刺痛感和无助感,明明和她只是没见过面,从未通过电话的隔着一个电脑屏幕的陌生人。
对于遥,我几乎一无所知。可是,人与人之间微妙的距离,不是熟悉就能轻率决定的。
那天,我坐在电脑前,大脑空白,遥在邮件里说过的话,反反复复在脑海里清晰浮现。
凌晨3点钟,电脑始终没有新邮件提示。之后的半个月内,我每天给遥邮件,内容由之前的急躁和担心到最后语气的疲乏与绝望……
我知道,遥是真得离开了。她是一个倔强、言出必行的孩子。
这是她给我的邮件里那些文字透出的强烈感觉。
3
我叫姚遥,姚明的姚,遥远的遥。
我离快乐,遥遥无期,和不幸,总是一步之遥,立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
如果每个人都是一株植物,那我应该是一根野草。野草最后的命运,不过被连根除掉,或者,一把野火烧掉。
我出生在一个绝望的家庭。我出生那年9月份,父亲在矿上出了事,那一场事故,夺走了6个人的性命,父亲有幸躲过一劫,但是,从此失去了双腿。
在农村,一个失去双腿的男人,意味着失去了劳动力。对于一个家庭而言,一个没有劳动能力的男人就等于废物。
出事之后的父亲,整日酗酒,在次年的冬天一个夜晚,掉进了村边的河里,第二天被发现时,已经没有了呼吸。
母亲是一个弱小,内心极度不安的农村妇女,对命运、对生活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唯唯诺诺、凄风惨雨,在45岁时,就走到了人生尽头。
父亲去世后,我和母亲相依为命。在村里,我们小心翼翼地生存着,背负着莫名的嘲讽和关照,苟延残喘。
在村干部眼里,我们母女俩是村里重点照顾对象。一旦,上头有人下村检查,村支书就会带着他的左右副手,领着上头的人,带着本该属于我们的补贴,假惺惺在领导面前做一场“为民服务”的假戏。
几天之后,村里的宣传窗上,就贴出领导慰问的新闻。
照片上,在一群挺着大肚腩的中年男人中,母亲和我像被合照的怪物。母亲瘦弱矮小,深陷的眼窝里,双眼一片死灰,她早就对生活失去了求生的欲望,像石磨边上套上绳索的老驴,麻木、机械运作。我躲在母亲身后,拽住她的左手衣袖,眼睛里,除了惊恐,还有恼羞……
我在这种绝望里长到了15岁。15岁那年秋天,我初三,母亲突然不让我继续上学,她说,她已经给我找到了婆家。她讲得婆家,就是村支书四叔家的二儿子,他是一个头脑不清的人,村上小孩都叫他二孬子。
我激烈反抗,内心的恐惧,眼前一片漆黑。“我可以不上学,但是,嫁给那个二孬子,你杀了我,现在就动手!”
啪!
一记耳光种种地落在我右脸上,掷地有声。这是第一次,母亲打我,我捂着火辣辣的脸,大声哭了起来。
母亲看着我,死灰一般的眼睛里,第一次闪着泪光,“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在村里,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她声嘶力竭。“你嫁给那个胡二,好歹他是村支书家的亲戚,他们再狂,村支书还是不敢惹得!你这娃怎么就不懂呢!”
“我不要,要嫁你嫁!我去死!”我哭着冲出家门。
我家破败的院门之外,早就三三俩俩地聚着村里的年轻、年老的妇人,他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低声讥笑着。
我看着他们,用恶狠狠地眼神瞅着他们,吼道:“滚远点!”
然后,冲出人群,沿着出村的马路,一路狂跑。
我一直走在命运悬崖的边缘,这一次,我像被命运的黑手狠狠地推了一把,绝望地坠入了深渊。
害怕和求生的本能,让我忘记脚底被石子割破,伤口钻心地疼痛。相对于内体的疼痛,更痛的是我的内心,没有依赖和倚靠,这15年,一个人像野草一样绝望生长。现在,命运又在我面前举起锋利的镰刀,要将我彻底摧毁,绝望像一顶巨大的乌云,恐吓我。我忍着双重的的疼痛,一直跑,一直跑……
15岁那年秋天,我就这样,带着愤怒、带着绝望和害怕,彻底离开了那个村子。
后来,我开始了小城到大城市之间长达8年的流浪,过着冰冷、泥泞,但是,相对自由的生活。
我以为,逃离了那个绝望的村子和家,我会过得好一些。后来,才发现,我的起点和一路绝望的经历,早就给我画出了终点的模样。
逃离家之后,我在酒店、饭店和超市,当过洗碗工、服务员和营业员。
4
20岁的那一年,我遇到了生命中第一个对我好的男人,他没有村支书的大肚腩,他生的俊朗,戴着一副眼镜。
第一次遇见他,在我上班的一个小饭馆,当时是晚上9点,他刚下班,来店里点了一份面。店里就他一个客人,我把面端给他后,就坐在一边,翻着路遥的《平凡的世界》。
良久,我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是他,我转过头,看着他,他笑笑说。“我也喜欢这本书。”
他是附近一所学校的大三学生,叫许沐阳,北方人,读得是汉语言文学。在学校附近,找了一个辅导的兼职,每晚8:40从学生家里出来,走到我打工的面馆正好9点。
一来二去,我们慢慢熟识起来。
在他大四开学的时候,他突然对我说,“做我女朋友,可以吗?”
第一次有一个俊朗的男人对我说这话,那是我最珍贵的记忆。我在温暖面前,诚惶诚恐。
2天之后,我答应了他。后来,我们像校园里其他幸福的情侣一样,出双入对。
幸福,就像流星一样短暂,他毕业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早就有女朋友,那段和我一起的日子,不过是和女友闹分手,我只是他空窗期的一个替代品。
这些,是他女朋友后来亲口告诉我的。后来,他们和好了。
熟悉的卑微之感,像藤蔓一样,在内心疯狂生长,它覆盖了整颗羸弱的心脏,束缚手脚。知道真相后的我,连当面审问他的勇气都没有,第二天,我选择默默离开那座小城。
那些短暂,并且在别人不耻甚至愤怒的“幸福”,对我而言,却像无尽黑暗里一支小小地蜡烛,它曾经给我无望的生活一丝温暖。只是,当它熄灭之后,我对幸福,多了一层不敢奢望的恐惧。
离开那个小城之后,来到了南方一个大城市。这里,灯火通明,霓虹魅惑,每个人都带着面具,你看不清他们的来路,当然,谁也不会关心的过去有多丑陋和黑暗,人们只关注你当下的样子。
这种扭曲的价值观念,让我十分欢喜。我可以遮掩自己丑陋的过往,带上面具,藏起卑微,像一个幸福的人一样,仰起头,笑着生活。可是,只有我知道,光鲜背后,内心依旧是那一片深渊,无论怎么掩饰,它巍然不动。
我在一家KTV做服务员,工资高,小费也挺多。有了稳定的收入后,生活开始变得不一样。我融入很快,抽烟、喝酒、性感……忘记自己本来的模样而活,真得能让人暂时轻松不少。
之后,我认识了人生中第二个给我温暖的男人,他叫沈均,在这座城市里,做一个业务员。
因为应酬,经常带客户来我工作的KTV,我帮他挡过几次酒,在别人眼里,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而实际上,我们连互相姓名都不知。
他给我不菲的小费,我只是拿着别人的钱,帮别人而已。我早就学会了不带任何感情地逢场作戏。这是这里生存的法则。
那扇冷漠的大门被打开,是在2008年元旦那天。我清晰记得,那天,这座城市的大雪,纷纷扬扬。2007年最后一晚,他和他的朋友还有客户,在我们KTV通宵唱歌喝酒,凌晨5点点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回家,只有他醉得一塌糊涂,不省人事。
于是,我就直接把他带到我租住的地方,醒来时,还能获得一笔小费,我心想。
他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是新年第二天的早上,我正好在厨房熬着粥,他站在我背后,然后,突然抱紧我,并且开始痛哭。
他说,他是在一个单亲家庭长大,父亲在他4岁时,抛弃母亲和另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他是母亲一人辛苦拉扯长大的……在这座偌大的城市,我是第一个,给了他温暖的人。
殊途同归,我们像两只相似的受伤动物,因为一次交集,彼此坦诚,彼此惺惺相惜。只是,我知道他掩盖的背景之后,并没有和他说我丑陋的过去。只说,父母再一次事故中双亡。
我承认,我从他高大的身影看到了未来平静、安全、踏实的幸福的幻影。很快,我们开始同居,成为男女朋友,在我们交往的第二年过年,他将我带回他老家。
坐了2天的车,终于到达他深山里的老家。
第一次见他母亲,我紧张到不行,我以为,我能顺利通过他母亲那一关,只是,太平坦的道路,不适合走惯了坎坎坷坷的脚。
他母亲身材魁梧,面容严肃不苟言笑,坐在堂屋正中间的椅子上。见到他,还没等沈均开口介绍,我就冲她微笑,叫了声阿姨,她神情冷淡,斜着眼打量了我几秒钟,然后,忽略了我。
那几秒的眼神,冰冷、犀利,充满嘲笑意味,好像一下子就看穿我拼命掩藏的过去。我站在原地,全身冰凉,一动不动。沈均和他母亲在一旁热聊起来,我只是一个外人。
直觉说,我和沈均不会有结果。事实也如此,他是一个“孝子”,什么都听他妈的。
第二天,我以公司有事要回去为借口,仓皇逃离了那个陌生的小村庄,就像6年前,我一个人逃离生养我的小村一样,狼狈不堪。
回城后的第3天,沈均给我电话,支支吾吾半天,各种理由和借口之后,说,他妈以死相逼,提出分手。
我直接挂完电话,什么也没说,将他留下的所有的东西全部打包,扔在了他公司门口。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一个星期,不见人也不见光,靠着墙壁,蜷缩身子,紧紧抱住自己,我只想抱住自己,用自己的体温,安抚那颗破败不堪的心脏。
5
绝望和无力感再次将我重重包裹,像扯不掉的蜘蛛网,粘稠无比。
林:
人真得本孤独。
每个人都是孤零零的降生,日后生活中,遇到即便再亲密的人,你的疼痛和欢喜,另一方也无法真正感同身受。当我们离开时,也是一个人孤单地坠入永恒的黑暗。
2月14日
遥
林:
你知道嘛,当孤独渗入到骨子里,左手抓住右手,是有温暖的感觉的……
2月20日
遥
几年前,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一样,灵魂冰冷的人,我们没见过面,没有通过电话,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是相似的人。
我和他断断续续,邮件往来,说着似有似无的话语。他能懂我在表达什么,就像,我也能从他的只言片语里,读懂他的表达。
林:
如果你真得对这个世界失望至极,那东西,会让你从泥泞的生活中得到一丝解脱
3月5日
遥
林:
你知道,坠落的感觉吗?好快乐!
5月24日
遥
林:
她死了,我什么也没法做……
6月18日
遥
……
后来,我恍然大悟,我要的安全感,才不是温暖、踏实和明朗,安全感不过是熟悉感,熟悉的泥泞、熟悉黑暗、熟悉的不安和绝望,这些,才是我内心需索的。
所以,当我不断陷入绝望和无助的时候,我不再企图等量的温暖来慰藉自己,卑微的生命,就该用肮脏和毒药去喂养。
我染上了毒瘾,它让我快乐,真得快乐,虚空的快乐。
林:
一出生就卑微不堪的生命,不该得到祝福,也不会得到祝福,我是次品,一出生就注定了。次品,只要诅咒。
遥
我被辞退了,因为毒品。辞退那天,我在KTV大闹,形象、尊严这些才不是我这种人该有的。大闹之后,我被2个年轻的小伙子,架出去,扔到了后门口,他们朝我吐口水,嘴里骂着,“贱货!”然后,转身回去,重重关上了大门。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最后,我还是活成了这幅模样。我冷笑。
毒品支出,差不多花光了我这些年的积蓄,没有工作,生活彻底黑暗。
10月份,我回到了8年前逃离的那个家。
村子里的人大部分都已搬离,只剩下几家人。我刚进村,就被当年嘲笑我们的妇女认出,她们喊我的名字,说回来了,笑嘻嘻地上来打听我这些年怎么过的。我一句话不说,径直回到那个家。
本来就破败不堪的老房子,院子里,杂草丛生,大门紧锁。它像一个垂暮的老人,我心里一紧,推开院门走进去,8年前那一幕清晰浮现。
每走一步,都觉得沉重,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滚。我推开大门,屋里早就没有人生活的气息了。
后来,村上的一个路过的老人说,“你母亲前年过世了,病死的!临走一直喊你的名字!不孝子啊!不孝子!阿弥陀佛!”
我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瘫坐在屋里,绝望的感觉像潮水,将我彻底淹没。
林:
我想念她!
遥
第二天,我去祭拜了母亲,她的坟头长满野草,就像生前一样,无比卑微。
我痛哭,在母亲坟前。她是这个世界,我唯一的亲人和倚靠,现在,上天把我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没收了。
我瘫坐在母亲坟前,万念俱灰。
林:
对于死,我是恐惧的,倒不是害怕死。
如果我的生命已经像这深秋里奄奄一息的枯草凋木,那么死是一件解脱的事情。
可是,当你的生命郁郁葱葱,身边鸟语花香,未来在你的计划中宏伟又充满可能和希望的时候,死,才是一件十分忌讳又绝望的事情。
不幸的是,我属于前者。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走了。
有些人的降生注定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存在,我显然就是那个被选中的无意义的存在。你说,存在即合理,很长一段时间,我试图去相信这一句话。可是,最后,所有那些盘踞内心的黑暗经历告诉我,这句话在我身上是一个悖论。
有些存在也许合理,却不合情。不合情的,比不合理的存在更加充满罪恶感和羞愧感。
勿念。
姚遥
2010年1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