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狂妄地吹着,四野寂静,斑斑点点的星光投在湖里,映出一个倒影。月亮隐在了云里,忽现忽躲。枯叶四处飞起,席卷着李坪村。
夜己深,家家户户的灯早已熄灭。只有村东头的李永平家,还亮着弱弱的光。
屋里点着个煤油灯,放在床头边。光较暗,只看见几个破板凳,还有两个人在围着一盆炭火,叽叽咕咕的说着些什么。纸糊的窗子还在往里涌着风,床上突然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借着微弱的灯火凑近一看。上面睡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有些虚胖,一脸病殃殃的。乌青的脸上像是被沥干了水分,嘴上干裂出许多小口子,涣散的瞳孔似是失了神。
身上只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他喘着粗气,一阵咳嗽之后,终于舒服下来后,困乏的闭上了眼睛。
这时屋里的一个人突然起身,夹出了几块火红的炭。把小火炉点着后,在上面架上了一个砂锅,往里面倒入了一包中药,还不时揭开盖来看看煮的怎么样。
忽然传来一个哭哭啼啼的声音,这时另一个人赶紧捂住了那女人的口,声音压着低低说:“秀兰,你哭什么哭,怎么不知轻重,大哥要是知道,更严重了怎么办。”女人止住了抽噎声,用手抹了两把脸,眼里尽是不知所措。
再守了一会,床上的男子己在疼痛的呻吟声中熟睡。炭火已燃尽,屋里的两人走了出去。外面风正吹的盛,像刀子一样刮过人的脸上生疼。
那两人快速走进旁边的屋子,点亮了灯火。也在无说什么,由于太累,趟下就睡着了。
夜晚的李坪村,传出了人均匀的呼吸声,风也静了。
天还未亮透,那个叫秀兰的女人便已在厨房里忙呼。一揭米缸见底了,前几天借来的米已给吃完。只剩些苞谷面,这可如是好?只好找些野菜,做了菜团子。
边端着一碗稀苞谷粥和一碟菜团子,那女人走进了大哥的房间。把床上的人扶着坐起来,用枕头垫在后面靠上。端着给喂了几口,却都因为咳嗽全都呛了出来。好不容易吃了几菜团子,那男人却断断续续说:这几天我吃不下饭,秀兰啊!和二军走吧,我拖着你们也不是个事。说完男人就又睡下,闭上了因长期病态的眼睛。
女人把饭端了出去,送到了那个叫二军的男人那里,坐在灶沿上边叹息的说:大哥叫我们走,你说二军我们怎么能走?这样就是没良心。这一走,不是把大哥往死路上逼吗?
空气都开始寂静了,二军不在吃菜团子,又放下说:我不吃了,我喝碗苞谷粥就行。你去把祖传的那玉佩拿出来,我明儿个去给卖了……
话说这两口子,一个叫秀兰,一个叫二军。那年闹饥荒,两口子就逃了出来。最后饿晕在去李坪村的大路上。恰巧李永平从外赶集回村,就把两个人给放到了驴车上拉了回家。给喝了几碗水,见两个人清醒了。塞给了几个窝窝头,也就自此救了那两个人的命。
过了几日后,李永平见两人也无去处,饥荒年的就收留了他们,说:反正我一个人过,有了你们俩以后人多也热闹。大兄弟,大妹子,你们夫妻俩就在这里住下,最多吃食紧些,也能养活人。说着让那两人感动的眼泪都出来了,还发誓的说:以后你就是我大哥,我们夫妻俩拖累你了,你真是个好人。
在最坚难的年月里,紧衣缩食的终于熬过去了。眼开三个人的日子开始红火,李永平却病倒了。治了半年多,家里能买的都买了,村里能借的也都借到了,中药和土方也都四处喝了个遍,却也毫无起色。
家里穷的只剩那三间芧草屋,问村里人借的都不好意思去了。那二口子也有良心,一直对李永平不离不弃的。眼看这几天快不行了,端尿倒屎的日夜守着。
这不,见实在没办法了,这天两口子起了个早,把李永平安顿好后,就一起去集市上。秀兰提了一篮子自家摘的柿子,准备来到集市上去换点钱,在买上几升米。
两口子就一起出发了,二军赶着毛驴,秀兰坐在上面,一溜儿到了集市边。约定好一个去卖柿子,一个去买玉佩,说好了在集市的边上三点钟集合,因为大哥还在屋里他们不放心。
那时候,小资本主义的风吹起,不能把东西拿到外面买,否则就会被贴上资本主义的标签,会被抓住拘留进行思想教育。
结果二军在买玉佩商量价钱的时,就被一些便装的人抓住了,说他行资本主义之风,关在了里面有一大堆人的房子里不让出来。秀兰卖了几升米后,在集市边等。
黄昏的风眷恋着绯红的云,人己散尽。秀兰迟迟不见二军回来,没了主意。便四处的开始寻找打听,最后才知道被人关了起来。秀兰只能外面的椅子上将就在睡着,第二天才把二军放出来。当他们匆匆往回赶,才记起:都一天一夜了,大哥还在家里了也不知道不会出什么危险……
当他们赶回去的时候,里面挺安静的也没有什么声响。走进去一看只见李永平倒在地上,应该是从床上滚下来的。两口子赶忙把人扶起,二贵给掐着人中,摇了半天人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李永平像即将枯竭的油灯一样,秀兰止不住的哭了,呜咽的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二军把李永平抱在怀里,不停的用手在背上给顺着气。总算缓了过来。
李永平睁开了眼睛,艰难的吐出了一个字“走”。
虚弱的他,脸上已经毫无血色,暗淡无光下透着黑。他的生命仿佛似花朵一样已经开始枯萎,我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曾经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却被病痛折磨到此般模样,这样的李永平让人心疼。
忽然他精神了起来,浑浊的眼里散发出光彩,他把秀兰和二中的手握在一起,有些气喘的说:我走了以后,你俩就好好过日子。我这身子啊一天不如一天,这半年来也苦了你们。那柜子的左面有一个箱子,我知道家里的钱都为我花光了。那些是我以前积攒下来的,有一百块吧。到时候取出一些给我办后事,剩下的你们拿上就走吧,离开这个穷窝窝,到外面的世界去闯闯。
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那两口子也哭的泣不成声,说着:大哥不能走啊,我们能把你治好,明天我们就去另一个地方,那里有医生一定会把你治好的。气氛开始紧张,他们两个却没有注意,李永平看起来已经没了生气。最后说了一句:我欠你们的,拖累你们了……说完这个便撒手人寰。
手已经冰凉,两口子哭了一会儿后,便把李永平洗净擦干的放在床上,看着他安详的样子,安静的空气里也透着悲伤。
那两口子把李永平留下来的钱,给买了一口稍好的棺材,还请了一个僧人来超度了三天。
在下葬几天后,有李坪村的人再经过死去的李永平家时,却发现什么都已经荒废。里面的炉火还热着,人却不见了。
自此,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两口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2017.12.12
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