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狼皮的羊


大学毕业后,我没有选择去大城市北漂沪漂,而是在离家1小时车程镇上的一家国企公司上班,做了一名普通的小职员。

沪漂的闺蜜说:“你也太没野心,寒窗苦读十载,却窝在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上。”

我漫不经心地回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就喜欢这里的乡土气息。”

公司里,我却是一道独特的风景,倒不是我貌美如花,而是我那浓浓的文艺气息,我喜欢唱歌、绘画、写作。

都说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这些习惯沾染多了,气质自然与众不同,而最让我鹤立鸡群的是我那清冷的性格,我看不惯那些游手好闲的小混混。

然而,命运却和我开了个大大的玩笑。进公司的第一天,接待我的便是这么一个小混混。

“你好!白露吗?”

一位长相有点酷且略带一丝痞气的男生向我伸过来一只大手,头顶的帽檐跑到后脑勺去了。我犹豫了一会,慢慢伸出我的右手,带有怀疑加鄙视的眼神瞅着他,他只好尴尬地握着我的手指尖,上下轻轻抖动了一会,以示友好。

接着他说:“我是林亦航,宣传部的,负责你今天报道的接待工作。”

那一刻,我脑子一嗡,心想:“完了,怎么和小混混一个部门?”

出于礼貌,我还是回道:“谢谢!”

他倒是很热情,从我手上抢走所有的包裹和行李,居然还要帮我背斜挎包,我本能地捂着包口,向后退了一步,提高了嗓门,问道:“你要干嘛?”

林亦航露出洁白的牙齿,扶了下歪到后脑勺的帽檐,咧着嘴笑道:“帮你拿包呀?你刚过来,很辛苦。”

我依然警惕地说道:“不用了,谢谢,我自己可以拿。”

就这样,他将我领到女生宿舍,一路上吹着口哨,宿舍的女生纷纷探出脑袋像看稀有物种一样,他似乎没有一丝尴尬,口哨吹得更响,不时抛几个眉眼,可见是这里常客。

他骄傲地说:“这里很多女同事都是我接待的。”

一听这话,我从骨子里鄙视他,心想:“分明就是个花心大萝卜,外加一小混混。”

更让我不能接受的是,办公室里,他坐在我前面,隔三差五地转过脑袋,对我吹几声口哨,或抛几个眉眼,我实在受不了,找科长要求换办公位。

科长语气诡秘地安慰道:“亦航人还是不错的,只是给人感觉不着调,慢慢你会发现的。”

就这样被委婉拒绝了,为了和他划清界限,我在办公桌上堆放了很多文件夹,犹如筑起了牢不可破的柏林墙。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每天早上,我戴上耳机,沉迷在音乐的海洋里,没人知道我内心世界有多么丰富。

每次从他身边经过时,我故意假装看不见,他总是斜着脑袋,嘴里叼着一支笔,见我来,吹起口哨,似乎在和我说“早上好!”

他愈发地热情,我愈发地冷漠。

这天下班,科长说:“今晚我们科室聚餐,然后去KTV。”

在KTV时,他居然唱了一首我最喜欢的歌曲《披着羊皮的狼》,他深情地嘶吼,那野性而沧桑的旋律,完全将我那颗坚如冰雪的心融化了。

我小心翼翼的接近 

怕你在梦中惊醒 

我只是想轻轻的吻吻你 

你别担心 

我知道想要和你在一起并不容易 

我们来自不同的天和地 ……

唱到末了,众目睽睽之下,他对我说道:“欢迎白露加入我们宣传部,这首《披着羊皮的狼》送给你。”

这时,同事们起哄,一起呼着:“披着羊皮的狼,披着羊皮的狼……”

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有个地缝能钻进去,好在灯光昏暗,谁也没有注意到我那面红耳赤的尴尬。

由于镇上离家1小时车程,平时我住宿舍,只有周末才回家。

下车后,我需要经过一片小树林,小树林里有稀稀拉拉的坟堆,周围没有村庄。白天不时有路人经过,只是夜晚的小树林会传来奇怪的鸟鸣声,外加没有路灯,确实有些阴森恐怖。

有一天,我跟同事小丽说:“你知道吗?我回家要经过一片小树林,我们家亲戚说在离小树林不远的石桥上见过一男一女,一身白衣,披肩长发,面对面,手握手。那天他正好喝了很多酒,惊出一身冷汗。”

小丽吓得瞪圆了眼,张着嘴,好奇地问道:“然后呢?”

我神秘地说:“然后嘛,等他快到石桥时,大声吆喝了一下,两个白衣人突然消失不见了。”

小丽尖叫了一声,说:“晚上我不敢睡觉了。”

我捂着嘴笑道:“哈哈,我才不信有鬼呢,我觉得应该是我家亲戚喝醉了,产生了幻觉。”

林亦航扭过头,坏坏地笑道:“我觉得是真的,下次你可要当心点。哪座桥呀?”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脱口而出桥的具体方位,并不忘吓唬道:“下次午夜时分,你独自走走瞧?”

他哼了一声,那一刻,我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承认我的胆子没那么大。

不过我基本都是白天路过那片小树林,唯一一次还是儿时和父亲从亲戚家回来。父亲将我架在肩头,披星戴月,我吓得赶紧闭上眼,因为看不见,且有父亲那宽厚的肩膀托举,我并不是那么害怕。

周末时,我如往常一样乘大巴回家,路上车突然出了故障,我在车上无所事事,玩起了手机,还拍了几张照片分享了下朋友圈,并抱怨道:“这鬼车,偏偏这时出故障,是想让我趁着风高月黑夜,穿过那片恐怖的小树林吗?”

很快,小丽跟了个战战兢兢的表情,说道:“白露,你不害怕吗?万一遇到两个白衣人怎么办?”

我回道:“怕什么?遇到了,我抓住他们,到时让你瞅瞅。”

下车时,已经傍晚七点,我的手机电已被我耗光,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傻很天真,没有未雨绸缪的意识。

如果手机有电,我可以给家里打个电话,父母来接我,可现在我只能硬着头皮穿过那片稀稀拉拉坟堆的小树林。

一轮圆月当空照,我走它也走,似乎我并不那么孤单。然而,我最害怕的是月色投射出来万物的影子,我在乡间的小路放快了脚步,不时扭头,总感觉背后有只莫名的大手要触摸我那瘦小的肩膀。

由于夏夜,野外蛙声一片,不时有几只土蛤蟆跳到路上,大摇大摆地从我面前横穿过去,纵身一跃,跳到路边草丛里,每每此时,我的内心一阵慌乱。

很快,我靠近了那片小树林,在皎洁的月光下,树影婆娑,小树林里传来奇怪的鸟鸣声,松树上不时一阵骚动,好像是鸟儿振翅高飞的声音。

我用两手拽着背包带,拼命地向前奔跑,我的影子随着弯弯曲曲的山路时长时短。人在形单影只时,连影子都跑出来吓人。

我知道,我快要靠近那座石桥了,我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两个披肩长发白衣人的故事,那一刻,我恨自己那丰富的想象力,我突然好羡慕鱼儿,听说它们只有7秒记忆。忘记,难道不是一种快乐吗?

我瞬间给自己打气:“别害怕,这世间没有鬼魂,人的生命犹如蝼蚁,如果有鬼魂,那么蝼蚁死后,也会有鬼魂,关键是你听说过吗?”

一番强烈的心理暗示后,似乎很有说服力,我放慢了脚步,镇定自若地向前走。

然而,内心的魔鬼却有恃无恐,趁虚而入。在离石桥十步之遥时,我揉了揉眼,眼前真真实实地出现了一个披肩长发的白衣人,不时在石桥上晃悠,踱着方步。

我吓得立马驻足停留,惊出一声冷汗,进退维谷。折回,意味着我要再一次经过小树林,这一夜我要流落街头;向前一步,意味着我要和那披肩长发的白衣人擦肩而过,我,有那勇气吗?

我呆若木鸡地怵在那,急得快要哭起来。那个白衣人似乎向我飘来,我吓得语气哆嗦,拼尽全力地吼道:“你是谁?你要干嘛?”

白衣人一言不发,继续向我飘来。我使劲眨了眨眼,喊道:“别过来,不然我报警了。”

白衣人哈哈大笑道:“你手机有电吗?”

我吓得魂飞魄散,心想:“完了,真是有鬼,不然怎么知道我手机没电?”

那一刻,我撒腿便向小树林跑去,感觉风在耳边呼呼作响,这时,一阵熟悉而优美的旋律映入耳帘。

我们来自不同的天和地 

你总是感觉和我一起是漫无边际阴冷的恐惧 

我真的好爱你 

我愿意改变自己 

我愿意为你流浪在戈壁 

只求你不要拒绝 

…… 

我确定我就是那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

我扭转头,大喊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首《披着羊皮的狼》?你到底是人是鬼?”

白衣人瞬间脱掉白色大衣,狂笑道:“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我是林亦航,而你是我嘴里的羔羊。”

那一刻,我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乡间小路上。这时一只土蛤蟆跳过来,我捡起呱呱叫的土蛤蟆,使劲扔到一旁的稻田里,气呼呼地说道:“你吓死我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首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林亦航诡秘地说:“你们这些感性动物,很傻很天真,每天重复听这首歌,我坐你前面,能不知道吗?”

我追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

他笑道:“这个嘛?上次你告诉我地址了,你忘了?其次,你朋友圈分享了车坏了,全天下人都知道了,我只不过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哈哈。”

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他只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表面桀骜不驯,实际细腻而热情。

林亦航走过来,将我扶起,说:“吓着了吧?快起来,傻丫头,送你回家。”

就这样,趁着那撩人夜色,我在那只披着羊皮的狼的陪护下安全到家。哦,纠正一下,是披着狼皮的羊!

回到家后,母亲见我一个人穿过那片小树林,赶紧上来问长问短,问我有没有吓着,并喋喋不休地责怪道:“为什么不提前打个电话,你爸可以去接你,一个女孩子,吓坏了怎么办?”

而我一声不吭地躲到房间,对着镜子一阵傻笑。

门外的母亲焦灼万分,说道:“孩子爸,你快去看看,白露这孩子,肯定是吓坏了,一个劲地傻笑。”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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