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春三月
文/闫殿才
朋友去南方看菜花。我不以为然。
上了年纪的人,起居如上了发条的钟表,机械得令人窒息。吃饭,睡觉,穿衣,规律得不成样子。日月交替,四季轮换,全然不觉得什么。是断然不会去关心一朵花,或是一片花,开在远方或别的什么地方的。每天清晨整理衣襟出门打拳,走到属于自己的地盘,见着熟人点点头,嗯一声,便自顾自地挥舞起来,简单得连发声都很吝啬。及至浑身大汗淋漓,并腿收掌,回家洗一把,一个早上便过去了。
朋友去远方的早晨,我起得有些早。揣了点儿小心事,便睡不实。北方的三月尚有些寒气,早春的花朵未开,候鸟该来没来,晨睡者正酣,鸡鸣已过,狗倦未醒。空气中朦胧着似雾非雾的东西,花木上凝固着如霜似雪的粒子。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这个季节,这样的早晨,不扰人,也无他人扰我,刚刚好。
摆好架式,气沉丹田,卦步迈出,正要来一套组合,身边矮灌木丛里传来一阵欢快的鸟鸣。叫声很娇,又很脆,不像往日嘈杂的麻雀,叽叽喳喳的总不成样子。收了架势,寻声而去,只见一只叫不上名的小山雀在矮丛中的杂枝上振着翅膀,半个巴掌大小,金黄色的羽毛,长长的尾巴,褐腿,红嘴,头顶还带有浅绿色冠翎,正叫得起劲儿,完全不是鸟儿们惯有的唧啾声。小枝如藤,泛着青绿,随着山雀的舞动上下起伏。这样的季节,天尚有些寒气,留冬的鸟儿们在太阳没出来之前,经常缩作一团,没精打采的,隔三差五地才啾一声,遥相呼应一下,很少有这样的鸟鸣,婉转动听,欢快中带着惊喜。我好奇着它的兴奋。
小山雀显然非本地长年居住的鸟,羽毛有些湿,也有些凌乱,分明是刚从遥远的地方迁徙而来。南南北北,风风雨雨地飞过,也算见过大世面了,不怕人。见我看它,更欢快地扇动着翅膀,脚下的矮枝便随着振动晃啊晃的。它的身体也左右摇摆起来…乌黑的眼珠滴溜溜乱转,欢快地盯着脚下的前方。我顺着它的眼光往前看——天啊,那里竟然有一朵黄!没错,一朵迎春花的黄!就一朵,在寒风中,在鸟鸣中,在晨曦中,在我每天的熟视无睹中,绽放了。难怪它叫的声音那么急促,那么兴奋!它或许从遥远的地方飞来,为的便是要赶在这黄花绽开的前头?也或者是千辛万苦的奔来,终于有一朵花见证了自己的追求和努力,所以振奋,所以欢呼!
忽然就想到了去南方的友人,不仅仅是去看菜花的,她也像这小山雀一样,迎着春天去了。在北方,枯黄凋零了一个冬天,雾霾冰凌,寒天冻土,笨拙臃肿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禁固了一冬的思想。此时恰有一股暖风,送来了花香,送来空气的清新,送来远方大片花海的信息,又怎么能不令人疯狂和向往?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花开的时候,一切行动都没有错。友人喜欢花海,喜欢奔放,喜欢置身于花红草绿中,她不会满足于一朵花开,一枝独放,她要急于拥抱整个春天。这种渴望与迫切的心情委实可以理解。所以她迎着春天而去。小山雀是从千里迢迢的地方赶来,追春,拦春,等春…它必须要赶在第一朵花开之前,见证春天的到来,所以顶风冒雨,星月兼程,不允许自己有丝毫差错。"咫尺春三月""泥香带落花"。在这万物复苏的季节,若没有蠢蠢欲动之心,没有融入大自然,拥抱大自然之怀,势必要错过这场春天的盛宴。友人如此,小山雀亦如此。这样想着,心头便豁朗起来…
这个早晨的拳打得异常的好!我发现了只小山雀,它,发现了整个春天……
作者:闫殿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