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舍
文/刘洁成
在武平六甲溪东的一间小土屋,有一个人的名字叫知青。那年我十七岁。
当晚,一位当地小兄弟与我睡一起。半夜,我突然肚子疼痛不止,强忍到天亮,才推醒了同伴。他是当地小赤脚医生,他在我肚皮上试压了几下:“大哥,你这是急性阑尾炎。”在我的记忆中,我这位兄弟似乎不曾救过谁的命,可这次却有幸让他救了我。
生产队找来四位农民兄弟,带来一块门板,准备抬我上医院。我担心躺在上面太招摇过市,似乎是出大事了,沿途会引起热烈的追逐围观,所以就死要面子,踉跄着走到了大队。卫生院的医生抱歉地摊开双手,说他们医不好的,我必须转往公社。
全大队只有一台手扶拖拉机,机头正在圩场碾米,几十位农户挑来谷子正在排队,大队支书赶过去,二话不说腾出机头,火速挂上车斗,将我抬上去就往公社跑。在巨大的“突突”声和疯狂的颠荡中,我来到了公社。谁知卫生院的医生又是惶恐地摇着手,脸色比我的还苍白。这病需要开刀,他没办法干这活儿,快送县医院去吧。
到县城的长途汽车是过路车,还要等很久,几位知青和乡亲陪着我,守在尘烟滚滚的公路边等着车。我弯着腰捂着肚子等了几个钟头。公社知青办的人也过来一起等着,还当场补助了30元,那时我每月的生活费只有5元。
大概陈铺这块地儿很少有大事,不一会,我身边已经围满了很多看热闹的观众。有这么多农民朋友参观着,我原应该为了面子死撑着才是,可惜最后竟不争气,一头栽倒在地上,并且间歇性地挣扎着——事态急转直下,很有突发性和观赏性,人越围越多了,大家都想看看地上这小家伙是谁?他在是不是快没了?
车来了,又是几小时山路的颠簸,傍晚终于到了县医院。我在黑乎乎的走廊长椅上躺了老长时间,因为我们在场所有人的口袋翻出来,竟凑不足住院的押金。后来好不容易找来了县知青办的领导做担保,我才被送进病房。
做完一些术前该做的事,我被连夜推进手术室。医生在我背部下面的脊椎骨那地方不停摸索着,不知在寻找着什么,好像是在做针灸麻醉,
一大伙年轻白大褂围上我,显然在上实习课。有一老医生对一学生模样的男孩说:,这是小手术,你来做,我帮你看着,其他人都好好看着。那男孩很为难的样子。他拿东西夹了一下我的肉,我痛得大叫,有人问我是不是会痛,我正想再嚎一声,谁知那老头一声令下:可以了,差不多了,开始吧。
感觉在我的右下腹切下去,划了几下,很痛,我又叫了。之后感觉谁的手指头在那个洞里面、在我肚子里面翻来覆去掏着什么,过了许久大概是没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又听老医生说:再一刀,开大一点。人群中有很多声音:找到了,肿了好大,夹住,切掉,东西拿出去,别缝太密,线拉紧,做漂亮点,我来我来,可以啦……
后来听门外陪护我的知青同学告诉我说,护士把切下来的盲肠端出来让他验货,作为证据,表示确实有干了这活儿。
在医院住了好些天。发现有个小护士好几天都呆呆的盯着我,她长得非常秀气,那张精致白皙的脸很美。甚至我走到哪里,都感觉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在如影随形地看着我,连那位看护我的知青同学都发现了情况。“她看上你了,”他悄悄对我说。我出院时,她呆呆的靠在病房的门框边,似乎带着一丝的伤感目送我回家。这似乎是缘份的闪电邂逅,我没抓住它,我忽然感到莫名的不舍。我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的房东应清叔专程到县城接我回家。大难不死,我得以平安归来,在农村照例是要做些习俗来迎接我。乡亲们操办了些什么事,做了一碗什么让我吃下,让我抬腿跨过一盘什么……像是本人必须是得意扬扬的模样。在乡亲们的心目中,我不是外乡人,我和他们是一家。我呆呆地由着他们做了,泪眼汪汪地接受了……
我写下的这些不是故事,是记录。怕老了以后会淡忘了这份情,其实我至死难忘,谢谢亲!
这个地方叫武平,叫六甲,叫溪东。
我必须再重复这句话:这里的日子很坏,这里的人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