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参加为期12天的成长班。导师一直在终南山上修行，学员里也有好几位修佛的。最后四天，老师问大家是否愿意去终南山上体验为期五天的闭关静心，代为上课。几乎所有同学对此都很向往，于是我就有了这次短暂闭关的体验。
按照规定的时间，来到终南山上。第一次来到这里，风景很美，穿越了长长的隧道，导师开车接我们，她对那里的道路，驾轻就熟，英姿飒爽，和工坊上的慈祥包容很是不一样的感觉。据说，导师每年是开着一个简陋的面包车，直接开到西藏的，多险的路，也难不住她。
到了集合地点，大山深处，四面环山，没有看到庄严的高大的庙宇，只是有几片简易民宅式的建筑，散落在山间的郁郁葱葱里，颇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听说，这都是上师和当地的村民们，以及跟随他修行的人们自己动手搭建的。20个人，自由组合，分别安置在不同的简易房里。想着未来几天的体验，很新鲜的感觉。
我们安顿好，已经到了下午。见到了上师。第一次见上师，瘦瘦的，矮矮的，一点儿也不像自己想象的上师的样子，更像是一个朴实的农夫。说话带着浓浓的藏音，需要仔细分辨才能听清楚。看到那些经常来的人在劈柴，垒成高高的柴垛，说是在准备过冬烧的炭火。我尝试着用大斧头劈柴，那些粗粗的木墩，一斧头下去，嘎的一声裂开来，非常过瘾。大家开玩笑说，对谁有愤怒，就来劈柴吧，把柴当成他，把自己的愤怒发出去。记得当时，完全感受不到愤怒的感觉，只记得，一斧头一斧头劈下去，满满的力量感，酣畅淋漓。
期间，也看到不断有人开车来，有头有脸有身份的样子，他们来拜访上师，给上师留下供养，食物之类，然后恭恭敬敬地离开。听朋友说，这些人，都在生活中发生了一些变故，上师帮助他们化解，很感恩。山上常驻一位师兄，生意破产，亏得一塌糊涂，他在这里安心做事，当时，他的股票已经起死回生，脱离了财务的困境。
晚饭就地取材，吃的都是上师种的瓜果蔬菜。很简单，但是香香的，有肉。我有疑惑，信佛可以吃肉吗？上师说可以的，猪肉是可以的，他们不吃，飞禽类，也不吃鱼类。因为空中飞的，水里游的，更有灵性。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吃完饭，我原以为会尽情地享受一下大山里安静的夜晚。但是导师宣布，从晚上7点，开始进入正式的止语闭关。止语并非完全保持沉默，上师传给大家一句咒语，大家持续的吟诵这句咒语。除此之外，不能有任何语言的交流。打坐一个小时，可以短暂的休息，去卫生间方便。然后开始新一轮的吟诵。记得当时分为室内和室外，一个小时坐在室内静坐吟诵，一个小时站在室外转圈儿吟诵。现在想来，在在一个简陋的石砌房里，大家席地而坐，中间插着燃着的香，烟雾廖绕，吟诵声整齐而又沉静。最初很新鲜的感觉，还有一些紧张，因为我对那句咒语，没太听清，总怕自己念错了，仔细的辨认着大家的声音，调整着自己的发音。
一个小时的静坐。并非完全不能动，根据自己身体情况来。我喜欢这种静坐。在静坐和吟诵中，心渐渐沉静下来。记得当时自己是在所有学员当中，端坐得最标准的，让很多人很赞叹，身体怎么可以坚持的下来，我想当时对身体是带着一份觉察和克制的吧。一个小时结束，换到室外转圈的时候，感觉很美，天已经转凉，大家披着上师那儿的那种大衣，像一个个僧侣一样，口中念念有词，漫无目的的，就那样转着圈。有时也会有恍惚的念头，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呢？看着自己的念头生起，消失，再有新的念头生起，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熬到12点钟，去睡觉，然后三点起床，主办方会敲敲窗，提醒吟诵要开始了。那时候，一天睡觉的时间，好像只有三四个小时。很多人受不了，开始赖床。也有不少人，念着念着，就睡了过去。想着一群人，离开舒适的家，离开家人，来到这里，不停地唱着一句不知道啥意思的咒语，伴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道几时几刻，会凭着外面太阳的位置大概估计到啥时候了。
平时不喝水，不吃东西，直到早饭，午饭和晚饭时间，大家可以随意的吃喝，但建议少食。建议这五天的时间不刷牙，不洗脸，当时觉得好不可思议。事实上，五天下来，没有刷牙，没有洗脸。竟然感觉自己的皮肤滋润了很多，也没有想象的口臭等情况。这真的是一次很奇怪的体验，五天不洗脸，不刷牙，不换衣服。第一天没有吃饭，没有喝水，是想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吧。记得当时，我跟一位助教老师说，不喝水，一直这样吟诵，会不会渴死呀？她说不会的。回想起来也觉得很神奇。不停的吟诵，一个小时接着一个小时，不喝水，竟然没有口渴的感觉，而且，不仅不口渴，还不停的上厕所，基本上每一个小时的循环结束，我都会去厕所。我很好奇，这些水从哪里来的？会不会变得虚脱呢？记得开始前老师说，你的身体会变得越来越通畅。确实如此，就这样不吃饭，不喝水，一天过去，我发现自己的排便非常规律，基本上每一个小时就要去一次卫生间。这让我感受到，在静心的状态下，身体的运作是很规律的。
第二天早晨三点起床，很艰难。但是，既然来这里，就是为了修行，还是挣扎着爬起来。在夜色朦胧的吟诵中，开始新的一天。
第二天吃饭时，刻意的让自己不吃那么饱。简单的饭菜吃起来特别的香甜。新鲜感逐渐褪去，心时而沉静时而烦躁。发现自己的念头不断涌现，不断的有情绪出来，我时常在那里吟诵着，脸上爬满泪水。有时有感恩，有时有悔恨，有时有思念，感觉情绪在不断的出来，自己的内心在不断的得到净化。
第三天。有一位学员开始说话，他说他已经观想到了一条龙。我那时才知道，原来不停的吟诵，不停的观想，是应该有图像出来的啊！可是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呢，不由得有一点着急。这位学员从此就不在那里专注的吟诵了，他开始脱离群体，单独行动，悠闲的过着自己的节奏。我对他有一些羡慕，有一些恼火，对自己也有一些着急。
第四天，他开始有意挑逗我们，有人开始破戒加入他，和他一起聊天。吃饭时，听着他们聊天，最初我微笑着，沉默不语，但这并没有坚持很久，最后我还是被逗乐了，说话了，这让他们有点得意，这个最标准，看起来最精进的人，也竟然开始说话了。记得当时，破戒的有四个人，大家开始随意的聊天，聊自己的过往和经历。也开始吃一些山上采的果子等等。室内吟诵声婉转悠扬，室外欢笑声也不断，好几次，我都笑的肚子疼。
记得五天结束后，有人反馈对我们的破戒非常不满，影响了大家的修行，是有一些惭愧的。如果再来一次，我想我会对自己，更自律一些，坚持下这五天来吧。但是当时，允许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可能也是我的需要吧，放下那些目标，放下对自己的约束，也体验到了一份自在的感觉。
五天的止语静心很快结束了。期间一直没有拿手机，想着会有很多的消息过来，迫不及待的打开手机，发现没什么重要信息。想起树丰老大书里写的，我们以为自己很重要，其实我们真的没有那么重要，放不下的是我们自己而已。
现在想起这些，对自己又是一份警醒。当自己被很多琐事缠身时，当自己被手机信息拽得六神无主时，想想这些真的很重要吗？没有了会怎么样？不做会怎样，错过会怎样？真的不会怎么样。想起自己每天收拾家，被家务和一屋子的东西所累，在婆家住了一个月，再回自己家，发现很多东西，不用也就不用了。我们每天需要用的东西，真的不多。更多的时候，还是那份贪念。
当天晚上没有离开，很留恋这个安静的地方。我在山溪边坐了很久，听着潺潺的水声，就那样静静的坐着，感觉过去的几天犹如一场梦。五天的时间，只是在吟诵一句咒语而已。但是，内心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清净，充实。
临走前，上师和大家交流，谁有问题都可以提，记得当时自己很精进很积极，问了好几个问题，有人提醒我，重要的不是答案，是自己到底收到了多少，领悟了多少，老师的一个答案拿回去修，都会有很大的收获。当时自己只是觉得好不容易抓住了导师，一定要把自己所有的困惑都问出来。
现在想想，似乎都忘了自己问了一些什么，印象比较深的有几点，第一是关于孩子，老师说，生孩子，是满足自己的需要，不要说什么是为了孩子。还说，老公就是你的一个玩具，你想玩的好，就要好好的爱惜自己的玩具。还记得大部分问题的答案，和当时自己的咨询师老师所说的是一致的，那时候就感觉，上师并不神秘啊，他所说的，也都是一些很实际很落地的东西。也许是我没有往更深的层次领悟吧，只是当时的那些答案对我来讲已经足够了。
我觉得我信佛，但我真的不知道佛到底是什么。也似乎不想搞那么清楚。对于大家所说的持咒，大拜，也并不是发自内心的接受。我似乎始终有一份怀疑的态度，在验证着，上师所说的，与我自己信奉的价值观到底是不是一样的。现在想来，这份怀疑，似乎是源自内在的一种傲慢心，少了一些谦卑的感觉，对于权威，既向往，又有一份自恃的傲慢。在生活中继续修行吧。
当时好几位学员都皈依了。我也皈依了。但是，我从来没有念过经，持过咒。当时就问了上师，可以不做这些吗？回复说，可以的。记得上师给我起了个名字，具体是啥忘记了，问他啥意思，大概是慈祥，有爱的意思。也给其他几位起了名字，大意是财富很多的意思。当时还有小遗憾，为啥给我的是这么虚的慈爱，给别人的却是那么丰盛的寓意呢。现在想来，慈爱确实是我更看重的。是我本自具有的，也是我愿意给出去的。我为什么皈依呢，因为我感受到上师的慈爱与智慧，是与自己的价值观一致的。信仰上师，就是坚定自己内在的信仰吧。我这个佛学的门外汉，真是妄自揣摩，随心所欲修自己的行了。
这次闭关，已经三年过去了。这段经历，对我的生活发生了什么影响，说不清楚。只记得当时是有一些遗憾的，成长班就这样过去了，以为成长班会让自己脱胎换骨，完全换一个人的。事实上，享受到一次很难忘的体验，更多的，应该是留在内心深处了吧。
比如静心。比如放下执着。修行是什么？目前来讲，我还是认为修行是在生活当中去修自己的言行。至于更高的，还没有那么深的领悟。那么，就让自己继续做一个凡人吧，在风尘的痛苦中，继续修炼自己。
昨晚，终于看完了四年前买的西藏生死书。很多不懂，也看不下去的地方，但是，内心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对于生死，更多了一些理解。内心的执念，似乎也更放下了一些。到最后囫囵吞枣地看完，印象最深刻地记录下来关于日常生活的一段话。
最好的方式就是仔细观察一个喜悦或愤怒的动作。检视那个动作之后，你会发现，在任何情绪升起之前，总是有一个空间或间隙。在情绪的能量有机会生起之前的孕育时刻，是一个清静的，本初觉察的时刻，如果我们能够的话，可以在此刻瞥见真正的心性。若能如此，在一瞬间，愚痴的符咒就会被破解，我们完全解脱了执着的任何需要或可能，甚至连执着的观念都变成荒谬多余的。在那个间隙的空白中，可以发现卸下任何观念，架构或概念后的喜悦。然而我们却逃避它，反而在根深蒂固的习气驱策下，接受熟悉的，具有安慰作用的情绪发作，执着于这种不可靠的安全感。因此，这就是从心性生起原本清净的能量凝结成情绪形式的过程，而它本具的清净性就被我们的轮回观污染和曲解，形成持续不断的散乱和迷惑。
对于这里讲到的习气，有很深的触动。树丰老大也提到过，大意是他很感慨很多人活在一种惯有的思维模式，一种习气中，无奈，只能允许，尊重。对于我自己也是，无数次的情绪发作，觉察，都是惯有的习气作怪。时常能在觉察中意识到情绪发作前那个间隙的存在，却被旧的习气驱策着，陷入一份执着，让原本清净的心变得混乱，迷茫。
记录下这些。是一份回忆，也是对自己的一份看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