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白驹过隙,一晃眼,五十年过去了。看看现在的自己,孩子成家立业,家庭和谐安康,应该知足了呀!可是怎么看都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我想要的自己究极是什么样的呢?
小时候的一个晚上,一个人躺在禾场的凉床上,看着满天的繁星和如钩的月亮,我憧憬着长大以后的样子,有好多好多种呀!每一种都是我想要的样子,每一种都是美好的人生。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和我一样有过这样美好的时刻。那时候我真的好想好想快点长大呀,好想好想快点实现那么多的梦想呀,好想好想快点看到我美丽的人生画卷呀!
第一个画卷:一个农村的女孩子,从来都没有走出离家四里地的地方,所以想到最好的人生就是和自己的老师一样,做一名学生喜欢的老师。每天晚上读书,白天教学。孩子们仰着小小的脑袋,瞪着大大的眼睛,抿着甜甜的小嘴,认真地听我给他们讲天空,讲地球,讲世界,讲国家,讲诗和远方,讲一切一切,把自己和他们一起带到他们想都想不到的地方。那该是多好的人生啊!
第二个画卷:那时候,舅舅在公社医院工作,我常常去他那里玩,总会遇见住在舅舅隔壁的一个戴眼镜,文静静的医生。听大人们说是个大学教授下放来的,医术高明,大家都喜欢找他看病。他从不大声说话,不是在看病就是在看书,总是笑眯眯的,每次都给我好多从没有见过的零食。我非常仰慕他,非常想成为他那样的人,成为一个和我周边的人不一样的人,那该是一种怎样的人生呢,我死劲地想也想不明白,觉得那一定是特别有意义的人生,我非常非常向往。
父亲爱听京剧唱样板戏。那时候广播里天天都放样板戏,父亲唱得好,我也学着唱,大人们得闲就拉着我给他们唱。他们都说我可以去唱京剧,可是我的京剧都在广播里,我不知道除了广播我还可以在哪里找到我爱的京剧。虽然也非常想成为广播里面的人,可是怎么才能走进去呢?觉得好遥远,好茫然呀!就像天边的那颗闪闪的星星一样可望而不可即呀!
那时候我做了无数的设想,做一个拖拉机手,做一个裁缝,做一个大队会计等等。只要是我能想到的好职业,好人生,我几乎都梦想过。
父亲告诉我,长大了想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就得好好念书。于是,我就好好念书,学习成绩也一直很好。那时候,和现在可不一样,农村的孩子能有什么出路呢,也只有这一条路了。我念到初中毕业,考上了县高中。村里和我一般大的女孩子都辍学了,在家里帮助做家务,做农活,等着嫁人,等着和她们母亲一样周而复始的人生。我在庆幸自己,为她们悲哀的时候恶运降临了。母亲不顾父亲的哀求和我的痛哭,掐断了我的求学之路,掐灭我美好未来的梦想之光。
我的天塌了,我的地陷了,我没有前路了,茫茫荡荡,空空落落,不知道生去何方,死往何处。母亲呀,你不该为了养儿防老,传承香火把我当做祭品,我不是你的礼品,不是你的工具,我是你的女儿,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我痛哭,我抗争,可是在母亲“不准读书”四个字面前,一切都无济于事。
就这样在十五岁的时候,我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重创。那时我真的痛不欲生,甚至羡慕临村集体喝农药自杀的四个女孩子,羡慕她们的勇气和决绝。可是,我不甘心,我不想就这样离开。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被生活啪啪打脸从此拉开了序幕。
沉重枯燥的农活,无休无止的家务,毫无乐趣的闲暇,庸俗无知的玩伴等等摧残着花季的我。在人生最美丽的时光过最绝望的日子,那种煎熬不是谁都能体会的。那是一种扒在井沿看了一眼蓝天白云的辽阔就被一脚踹下井底的绝望;那是给你舔一下甘之如饴蜜糖又灌你满口黄莲的苦涩。
生活虐我千万遍,我待生活如初恋。
按母亲的意愿,招上门女婿,延续香火,于是第二次重创开始。无休无止地争争吵吵打打闹闹,生一个女儿不招待见,生两个女儿可想而知。上门女婿起南风朝南坐,起北风朝北坐,哪儿凉快哪儿坐,就是没有活儿做。西北风只能喝不能吃呀,只有开启打工养家模式。一个人干活四口人活命,直到女儿懂事后跟我说:“妈妈,你和爸爸离婚吧,否则你一辈子都不会幸福的,我们也不会幸福的”。“离婚,你们不会怪我吗?”“保证不会的。”朋友跟我说:“你个傻婆娘,天下男人死光啦,你就只认识一个呀!”
两年的离婚大战终于结束了,天凉好个秋,天凉好个秋!爽爽的秋风吹干了黏了一身的臭汗,好好洗洗从新来过。看看蓝蓝的天空,悠悠的白云,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俗话说得好,人是一根草,总有一截好。最美好的年华过去了,最美好的生活开始啦!孩子们都大学毕业了,我没有上的学她们上了,我没有达成的愿望她们替我达成了,也挺好!在一个对的地方遇到一个对的人,我又有家啦,也挺好!干了几十年退休了,没有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也挺好!
这也挺好,那也挺好,可总觉得哪儿不好,总觉得心中有一个结在不停地揉搓,怎么都解不开,没关系,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朋友发来一个微信:“姐姐在家干嘛呢,我在学圣贤文化,想不想去了解?”想都没有想就回话:“我要去”。我终于明白了我的结在哪里。我就知道我一定有办法的呀!
浪里个浪,浪里个浪里个浪里个浪。我又成了一名学生,可以背着书包上学堂啦!喜欢早晨同学们一起读书时的认真,喜欢晚上老师在视频里的谆谆教导,喜欢班主任微信上的苦口婆心,喜欢同学们在一起的砥砺前行。我找回了四十年前的我,心中没有遗憾,没有抱怨,只有读书时的喜悦。啊,这就是我想看到的自己,这才是我最爱的自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