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集:姐姐(下)
他一喝多就动手,发泄对象当然是我妈和白盈洁。他从不打我。
也许是男人的自卑感作祟,或是其他的什么。我曾经不止一次听到过喝醉后的他对着满身伤痕的姐姐咆哮,大声地质问她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子?
哼,多可笑!我也曾不止一次在他熟睡的时候拿着酒瓶子冲进他的卧室,却无一例外的——都被白盈洁和我妈拦了下来。有时看着我妈以死相逼的样子,我真的不懂,那个一次一次伤她们的心,让她们遍体鳞伤的男人,究竟是有什么值得他们爱的?
白盈洁高三那年亲手剪掉了她自己最爱的长发,原因是那个男人说,家里供不起两个人上学,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让她高中毕业就去打工。
那天我和白盈洁一起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她一下一下剪掉自己心爱的长发。我知道她恨,恨自己是一个女孩子。我知道她恨我。
那年我13,刚上初一。她18岁,刚刚拿到S大表演系的录取通知书。我看着她从牛仔裤的裤兜里拿出打火机,娴熟的把烟点着抽了一口。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一样。
录取通知书被烧了,她却眼看着焦黑的纸屑一直冷笑。我害怕极了,一把抱住她,我喊,我说白盈洁你别这样!你哭啊!从小到大你不是最爱哭的吗?你打我啊!把你对我的怨恨全都发泄出来啊!你不要这样,你是姐姐呀,你这样我会害怕……
我看着她呆滞的眼神,不停地摇晃她,可是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个劲儿的浑身颤抖,喉咙里一种奇怪的声音低低的持续着,手里的烟头掉到了地上,眼前一黑,倒在我怀里。
我顺势抱起她,身上沾满了她剪下来的碎头发。去医院的路上我突然发现,原来13岁的我已经长得比白盈洁还高,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变得不会哭了。原来她一直站在原地,而我们,所有人,却早就已经把她给忘了。
医生的回答很冰冷,白盈洁疯了。是我把她逼疯的。
我抢走了她的爸爸,宠爱的目光,梦想,甚至是心安理得做女孩子的权利。
我抢走了太多原本属于她的东西。
20年过去了,我也早就搬离了那个家。我带着姐姐的梦想搬离了那座偏远的小城。尽管她永远的停留在了18岁,尽管我也只能继续在梦中为她擦眼泪……
偶尔会接到从疗养院打来的电话,她还是会痴痴的笑,发病的时候,哭声和尖叫从听筒穿过耳膜刺进心脏……
可白盈洁就是白盈洁,纵使我用尽全力跟过去告别,纵使我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她……
你说你爱我,可你不是白盈洁,即便你笑起来的样子和她很像。
2020.07.10 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