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北南部有个普通的村庄,叫西徐村,我生于斯长于斯。村子里只有“徐”一个大姓,其他还有姓白的、姓孙的、姓杨的、姓张的,但是人数加在一起也不及姓徐的五分之一。据家谱记载,我的先祖是在明洪武年间由山西洪洞老槐树底下被强迁过来的,算来在此扎根已有600 余年了。
村南是一所小学,建于上个世纪80 年代,三排宽敞明亮的大瓦房,一共十个教室,最西北角上的半排瓦房是老师的办公室,这里用围墙和教室隔开,只留下一个拱形门,挨着拱形门的一棵梧桐树上,吊着一口铁钟,这口钟是全校最高统帅,掌控着学校里所有人的作息时间,就连学校外面场上晒粉条的老乡,也听这钟的号令。
学校里有十几位老师,其中一多半都姓徐,见面称呼起来很麻烦,于是就在姓上加个能代表其特点的字儿,徐俊英老师因为在学校里年龄最大,所以大家就都亲切地称他“老徐老师”。
老徐老师是我们小学里为数不多的国办老师之一,包揽了我们从一年级到四年级的所有课程。农村小学的老师都是全才,无论语文数学自然历史地理品德都能教,而且个个能当班主任。我们每星期上五天半的课,冬天要上夜校,教室里生个炉子,人人桌上点一支蜡烛,也有的同学使用胶泥捏成的蜡碗,每个教室里都是烛光摇曳,倒也十分明亮。讲台上有一张办公桌,老徐老师就坐在那里戴着老花镜认真批改作业。我们作业本上的批语都是一笔一划的正楷字,不论写错的字还是算错的题,他都一一画出来并予以改正。他对学生作业最大的奖赏就是在末尾写上一个大大的“好”字,算是对学生最大的鼓励,我们也常常在课间互相比一比谁得到的“好”最多。
老徐老师教汉语拼音时要求我们必须用打着四线三格的“垫格”写,写错一张就撕一张,直到我们的作业没有一丝差错,成为一件艺术品。写汉字必须要笔顺正确,他在黑板上认真地写,边写边让我们“数空”,几年后我到县城上初中,发现多数同学都不会在四线三格里写拼音,他们写字的笔顺也不对,这时我愈加感谢老徐老师对我们语文基本功的近乎苛刻的训练。
老徐老师爱整洁,这在全校都是出了名的。除了夏天,他头上都裹一条白羊肚手巾,穿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脚上的千层底布鞋总是刷得干干净净。农村的孩子们跑得疯,加上家里孩子多,大人也顾不上洗洗涮涮,有的流着大鼻涕,有的穿着露脚趾的鞋,衣服更是“脏乱差”,老徐老师就亲自找家长说,“得给孩子洗洗衣服了”、“得给孩子做双鞋了”,几次下来,家长再也不好意思不管孩子了,我们班的同学就总能穿得干干净净。老徐老师和我们一起,每个星期给教室搞一次大扫除,玻璃擦得能照出人来,窗台上一尘不染。夏天上学时容易口渴,我们就用大人剩下的酒瓶装水带到学校,老徐老师要求我们都把瓶子放到窗台上,并按照瓶子的高低排好队。所以每次学校搞卫生评比,我们班总是第一。
学校每个教室门前都有一片空地,中间有个菱形的花池,每到春天,老徐老师就带着我们到花池里翻土,他用手把大坷垃捏碎,把土整理得松松软软,再把上一年留下的花籽撒上去,用薄薄的一层沙土盖上,浇透水,等花儿发芽后再把我们分成小组,轮流在放学之后看护,防止其他班级的同学破坏。每到夏天,满池的花儿都开了,指甲花、步登高、花拉排,黄的、粉的、红的、白的,满芯的、单芯的,蝶飞蜂舞,煞是好看。全校老师都夸我们班的花儿好,每每此时,老徐老师都面带微笑,十分受用。
老徐老师也有让我们不满意的地方:给捣乱的学生罚站,向上课说话的同学扔粉笔头。他批评我们时还常说:“你是某某某的孩子吧,你爹小时候就爱捣乱”,这时全班同学就会哄堂大笑,并牢牢记住这个同学父亲的名字,在以后骂人的时候用得上。
自从去县城上初中后,就很少能见到老徐老师了,参加工作之后更是很少回去,前年回家与父母闲聊时才得知老徐老师已然去世,心里感觉空空的。想起他的音容笑貌和与我们一起度过的四年时光,总有写点什么的冲动,但是不知如何下笔。在又一个教师节之即,就用这一篇拙劣的文章来纪念老徐老师和我难忘的童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