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在天,秋声在树,牵牛在藤,苍苔在野。
当天空里排成一字形的大雁,已经坐上云朵,从北方的秋天飞往暖阳的江南;
阳光穿透树叶的骨骼和脉络,一只秋虫匍匐着,恋恋不舍地,唱着拉了长音的挽歌;
牵牛花绕着竹篱笆,在秋晨的凉风里欲语还羞;
石缝里的苍苔,显露出干枯的头发和有龟裂纹路的脸。
我站在猎猎秋风里,猛然间有了独上西楼的感觉。一种情绪将我锁住,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我终于在刹那间醒悟,可以在秋风习习、秋雨绵绵、秋阳暖暖中独自漫步林中的时光,已经离我远去。
仿佛我是一枝摇曳在旷野竹篱上的牵牛花,在竹节上攀爬,在风中点头,在绿藤上摇摆,在阳光的视线里萎靡。
昨夜冷风忽至,忽然念起往日在林深处路遇过的一株牵牛,担心起它在深秋的冷里该如何度过,是否也有了和我一样悲秋感伤的心境。
晨光熹微时刻,我披了长衫,向林深竹篱处走去。
我想携一丝怜悯的目光,去看望在暖阳里绽放了无数个日子的粉红色,在秋霜染过的藤蔓上缱绻、枯萎、凋零。
冷风吹在脸上,冰冰凉,让人禁不住会把脖子缩短,把衣领拉高,遮挡住冷风的狂野,扯住它的脚,不让它目中无人地沿着脖颈向我风中飘起的衣服里乱窜。
我加快脚步,风在我边上游走,鸟在我身旁飞过,都与我无关,我都不理会。
终于在林深处的老松下,在一丛丛傲霜的淡黄色的野菊旁,见到竹篱笆,见到篱笆上依旧有一抹柔弱的粉红色在风中起舞,摇曳着凌乱的身影。
只见它娇弱的身躯已褪去粉红的盛装,花瓣缱绻,脱落,结痂。花籽在伤痛的花心里暗自成长,直到成熟,落进泥土,在漫长的冬季里忍忍,默不出声。
往日时光里那些盛开的花朵,已在秋风的凛冽里逃离,不见了踪影。枯萎的花藤上,只有几朵,在风中坚强地开放。目之所及,大多是枯萎蜷缩的叶片和褪了颜色的牵牛花残骸。
秋风吹在我身上,也在瞬间凉到了我心里。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忽然,在这些水分尽失的藤条上,竟然有一个新生的花苞,仿佛刚刚沐浴过牛乳般的月色,朦胧可人。
又好像听了清风吟诵的秋歌,在花苞里酝酿了满腹的经纶,只待阳光明媚落下,就可以引吭高歌。
我看着它在秋风里瑟瑟发抖的样子,却在季节的最后时刻,把生命绽放,留给风月霜雪。
我的眼睛有泪水流出来,滴落到花朵上。
我知道,它会和其他花朵一样,枯萎,变成尘埃。
可是,它在生命的过程中,在努力地完成每一个步骤,开花,缱绻,结籽,在轮回的路上无所畏惧,慢慢行走。
我也知道,到了春天,你再来看这一墙竹篱笆,终会被又开花的牵牛爬满的绿色封锁。
我希望,那一定是我眼前的这朵牵牛花,走过了寒冬的凛冽,在春风里摇曳,芬芳馥郁,照见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