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
我的青春只不过是一场阴郁的风暴。虽然也曾沐浴过灿烂的阳光;但惊雷和骤雨制造的打击,已使我的青春硕果所剩无几。
而今,我已经被思想的秋天抓走,我必须拿起铁锹和犁耙,重新翻耕被淹没的土地,因为洪水已使它如墓穴般地荒芜。
谁能告诉我,那梦寐以求的新枝,能否在这如此荒芜的原野,盛开出鲜艳的花朵?
哦,痛苦!痛苦!时光吞食生命。这隐匿的青春杀手,竟然靠吮吸我们的鲜血生威!
(诗人所述之“敌”,乃永恒之时间。人类无休止的争斗,其实归根结底,是与时间的争斗,建功立业也好,名垂千秋也罢,谁是“敌”手?诗人从理性的层面,展示了一个永远交织的情感之结。谁又能解之?)
《腐尸》
亲爱的,想想我们曾看见过的东西,那个凉夏的美丽清晨:在山间小路的拐弯处,横卧在碎石上的腐尸
两腿裸现,像个荡妇,淌着热汗,冒着毒气,厚颜无耻而满不在乎地露出,臭不可闻的肚子。
阳光照射在这具腐肉上,像是要烤熟它,百倍地向大自然,归还它结为一体的万物;
苍天俯视这宛若怒放花朵的傲然尸骨。但恶臭却是如此强烈,以致让你差点昏倒在第。
苍蝇在府绸的肚皮上嗡嗡飞叫,黑压压的蛆虫爬出来,像一股股粘稠的脓液,沿着这腐臭的烂肉直往外淌。
蛆虫犹如浪潮一般起伏不已,横冲直撞,亮光闪闪;仿佛这具被野风吹胀的尸体,已经复活,小命在繁殖中延续。
这世界竟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像风在吹,又像水在流,犹如农夫有力地摇动着簸箕,麦粒在其中不停地翻转。
身形已失,只留下依稀残梦,只留下遗忘的画布,让他仅凭残存的记忆,在描绘中草草复出。
一只心急火燎的母狗,躲在岩石后面,怒瞪着凶残的狗眼,随时待机,在这腐秽的尸骨上,再攫取一块臭肉。
——可是将来,你也像这腐尸一样,成为以对臭肉,你呀,我眼中的星辰,我心中的太阳。我的天使,我的激情!
是的,你将如此娇美的女王,当送终的圣事来临,你将在那繁花野草之下长眠,在累累白骨间腐烂。
到那时,我的美人,请你告诉它们,那些吻噬你i的蛆虫,你的爱虽已解体,但你的情已永存我的心中!
(诗人徐志摩称此诗为《恶之花》中“最恶毒,最奇艳的不朽之花”,一语道出词诗的价值。正如波德莱尔自称:"把你的污泥给我,我将之铸成黄金。”此诗,正是论证最好的佐证;寓永恒之灵于腐朽,铸永生之美于丑陋,在生死的映照中,将生死悖论宣泄到极致。)
《阳台》
回忆之母,情人中的情人,你呀,是我全部的快乐!我全部的爱!你可曾记得那温存的快慰,那炉火的柔情,那黄昏的魅力,回忆之母,情人中的情人~!
那些被熊熊炭火燃亮的黄昏,那玫瑰色的柔雾所笼罩的阳台。你的乳房多么温暖!你的心地多么善良!那些永难磨灭的往事,那些熊熊炭火燃亮的黄昏。
那温暖的晚上,夕阳多么美丽!天空多么广阔!爱情多么顽强!我敬爱的女王,当我俯身向你,我仿佛闻到你生命的芬芳。那温暖的晚上,夕阳多么美丽!
夜降下它那沉重的帷幕,黑暗中我的目光搜寻到你的秋波,我畅饮你的幽香,唉,甘醇的毒物!你的秀足在我的掌中入梦。夜降下它那沉重的帷幕。
我把那销魂的时刻召回,重温在你膝上的旧梦,可是除过你的温存,你的娇躯,我从何处重觅你的美丽?我把那销魂的时刻召回!
那些海誓山盟,芬芳,那无休止的吻,能否从不可测知的深渊重现?就像从海底深处沐浴过的太阳,再获青春,重上云霄?那些山盟海誓!芬芳!那无休止的吻!
(在诗中诗人缅怀与让娜·迪瓦尔的旧情,表达了对未来的期望。由黄昏、晚上、深夜,以至黎明,盼重归于好。在极具乐感的诗句中,寄予了诗人对爱情的渴望。)
《贝雅特丽丝》
在满目烟尘寸草不生的焦土上,有一天,当我对大自然大发怨言,我的思绪盲无目的地漫游,而思想的锋芒却亮光毕现,我看见孕育着暴风雨的乌云,在这正午时分向我的头顶盘旋而来,带来一群疯狂的恶魔,个个残忍如好奇的侏儒。这些恶魔冷眼注视着我,犹如游人欣赏疯子,他们挤眉弄眼,打着手势,我听到他们交头接耳的讥讽与调侃:
——“我们来看看这个滑稽的小子,瞧瞧这个眼神游移披头散发的家伙,简直是哈姆雷特的幽灵再现。这位古怪可笑的东西,难道没有充满无赖汉的可悲,他以为仅凭把这个角色演活,就能让老鹰、蟋蟀、溪流、花草也对他的痛苦产生共鸣,甚至对我们这些耍花招的高人,也要朗诵他那路人皆知的台词?”
如果不是他们那诲淫的群魔中,这居然没有撼动太阳的恶魔里,发现我心中的秋波女王,竟同他们一起嘲笑我悒郁的痛苦,并且不时赏给他们淫秽的爱抚,我也许早就会不屑一顾地掉转头!(我的自尊如高山,难道还怕什么乌云和恶魔的鬼叫!)
(贝亚特丽丝原是但丁心仪至死的恋人,他在其不朽之作《神曲》和《新生》中歌咏过她,因此成为爱情的一种象征。波德莱尔从诗展示了人间的血腥情路历程,是爱之深,情之痛的罕见之作,亦是对人间所谓“爱情”的解剖止血腥写真。)
《吸血鬼的化身》
这女人如火炭上的蛇一样扭动着,一边揉捏着胸衣钢丝罩上的乳房,一边从她那草莓味的嘴巴里,流露出充满麝香般的话语:——“我呀,我湿润的嘴唇,精通古今所有的床底技巧。我无敌的乳房能吸干所有的泪水,我能让老人发出孩子般的笑声。面对我赤身裸体的眼睛,我就是他的明月、朝霞、碧空、繁星!亲爱的博士,我精通快感,当我把男人搂在我可怕的臂弯里,或者任凭男人吮吸咬啮,我娇盈柔嫩而又结实的胸乳,在我这酥麻令你发狂的娇躯上,阳痿的天使也愿为我赴汤蹈火!”
当她把我的骨髓吸干,当我无力地向她转过身去,用一吻回报她的爱情,只见她变成一具充满脓液的皮囊!我不由得寒噤不止,紧闭双眼,等我睁眼重见光明时,我的身边,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那犹如模型般血气充盈的肉体,瞬间只剩下骸骨残片在抖颤,仿佛冬夜的风标或招牌,在寒风的招邀下,发出一阵阵沁寒入骨的哀嚎。
《奇人之梦》——致费利克斯·纳达尔
你是否想我一样体验过快乐的痛苦,而且让人议论:“哦,真是个怪人!”——我难过得要死。这是我多情的新,欲望混合了因恐怖而产生的怪病;
那是焦虑与渴望交织的无助。命运的沙漏越是清空,我的痛苦越是强烈;我的心也就更加远离这个世界。
我就像一个酷爱看戏的孩子,憎恨落幕,犹如憎恨障碍……冷酷的真相终于被揭开:
我将毫无悬念地死去,可怕的曙光,将我的身心覆盖。——怎么!仅此而已?帷幕已经揭起,我却依然期待。
(纳达尔喜欢冒险,有种种奇险经历,曾九死一生。诗人借此抒发对人生的感悟与理解。我们何尝不是也在“快乐的痛苦”中,感到“痛苦越是强烈,也是感到舒服”?但最终我们“依然是在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