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卷/素衣锦年时

        苏伊问过江川:“你为什么喜欢古风?”

  江川说是因为她,她喜欢古风,所以他也试着喜欢,可结果是,对于他不喜欢的东西,他喜欢不来,后来两人就这样分手了。

  苏伊喝得酩酊大醉,对他胡搅蛮缠,才得出答案:原来,不是他不喜欢古风,而是他不喜欢她。

  对于他不喜欢的人,就像某些东西一样,喜欢不来。

  _

  “我隔壁住着一个特别奇怪的姑娘,听说刚高中毕业,考了不错的学校,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不仅没去上学,还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都快两个月了。每次出门不是戴着口罩就是戴着帽子,跟做贼一样,让我碰到,我就会离她远点,晦气。”

  “真的吗?那姑娘长啥样?”

  “都说了她戴着……来了来了,安静点……”剥瓜子的张小婷停下动作,低下头压着嗓子:“别让她给听见了。”

  对面,苏伊穿着黑色棉衣,围上一条厚厚的围巾,将半边脸遮住,头上压着沉重的毛线帽路过驼着背的老树下。

  两双明眸警惕地扫了一眼坐在洒满瓜子的桌前的妇女们,进了小楼。

  有她们的地方就有各种各样的八卦,至于是什么,谁会去关心呢?

  “看吧,是不是很奇怪,而且也没见有人来找过她,估计没有亲人。”

  “哎,那也怪可怜的……”

  暮冬了,北京的天气寒凉,整个冬天只下了一场雪的道路上雪已消融,仍是车水马龙。

  那些走街串巷的亲戚朋友在新年过后各自做各自事去,平息了躁动难耐的心。

  阳台边,苏伊将衣角往上扯了扯,转身进了房间。

  她的房间中,堆满古装与类似胭脂的化妆品,这是她收拾出来的,打算把它们都扔了。

  江川不喜欢的,她也可以不喜欢。

  苏伊乏力地坐在发绿的沙发上,用尽了力气去抓自己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五十平方的房间里,没有空调,她大概是被冷的才发抖。

  “叮咚”一声,手机屏幕亮了,她赶紧拿起手机,着急地翻看短信,在看到短信后,眸光又一点点地暗了下去。

  手机被砸在地上,她疯狂地将堆在地上的古装撕烂,再撕烂,无心去管满屋子的狼藉,蹲在地上是一阵又一阵地痛哭。

  -

  “徐叔,我已经到楼下了。”白锦年提着装书的白色不透明的袋子站在小楼下接着电话。

  “哟,这不是锦年吗,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是来找小徐的吧?”已到中年的张小婷用老北京的腔儿对干净清爽的少年说。

  白锦年礼貌地问了声好,说实话,他挺不喜欢他们的。

  徐叔从小楼里跑了出来,穿着毛线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看到白锦年,乐呵呵地打招呼:“锦年,你来了?”

  白锦年走上前去,将袋子递给他,“徐叔,这是您要的书。”

  将袋子接过,徐叔注意到他今天戴了眼镜,笑着打趣:“怎么还戴上眼镜了,是不是看书太多,成近视了?”

  白锦年笑笑,“这是没有度数的。”

  “小徐,锦年越长越帅,人又高高瘦瘦的,有女朋友了吗?”张小婷出声打断两人的对话。

  徐叔双手插腰不客气地回了一句:“怎么,你一把年纪了还想打锦年的主意啊?”

  “哎呀小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呀,锦年一个大学生,我是问他在学校里交女朋友了没有,你想哪儿去了?”

  “这个你就放心吧,我们家锦年这么好看,又这么优秀,喜欢他的人一串串。”

  “唉唉,小徐你又误会我了……”

      不经意抬头间,白锦年看到了趴在三楼阳台上盯着自己看的苏伊,她的眼眸有如星辰,尽管红了眼眶。

  他下意识地挥手,“伊伊,你都两天没去我那了,要是现在有空的话一起吧?”

  苏伊抓了抓红透的手背,挣扎了两秒,退出了阳台。

  “哟,锦年,你还认识这个怪女啊?笑得这么开心,你们俩有鬼吧?”

  白锦年没理会八卦的张小婷,盯着楼道看,直等苏伊出现。

  他是心理学实习生,苏伊算是他的第一个病人。

  两个月前,他去医院实习正好碰到她。

  而她找的心理医生是他的大哥白付华,白付华果断将单子丢给他,说:“她有抑郁症,你想办法把她治好。如果把她治好了,你可以直接到医院来上班了。”

  他一听到能来上班,就爽快地答应了。

  现在想想,要是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接这活。

  苏伊太难以沟通,心里好似藏有很多心事,却又不肯说出来,见人就躲,从不和人交流,他倒是怀疑她是不是也有自闭症了。

  -

  他骑自行车带着她走街串巷,风太大,吹掉了她的棉线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落在地上后离她越来越远。

  一路上放着安琥的《天使的翅膀》,苏伊红了眼眶,手抓上白锦年的厚衣服,她第一次对他说:“我不想死。”

  她的声音很低,再加上风大,一眨眼就消失了。

  到了医院,白锦年才发现她的棉线帽没了,有些凌乱地长发在风中瑟瑟发抖,也才发现,她的眼圈是红的,刚才好像哭过。

  他对她说:“伊伊,你是我的第一个病人,所以我一定要把你治好。”

  苏伊当时盯着他发呆,没有做出反应,但却跟着他从冬治到春,从春治到夏,也没说过要放弃。

  -

  江川离开了这座城市,去了更好的城市完成他的梦想,而白锦年一如既往地往返小楼与医院,这是他的梦想,不需要去到远方就能实现它。

  苏伊将她与江川的事告诉白锦年是在暮春时,她当时没有哭,倔强地仰头微笑。

  那时,白锦年就知道他离成功不远了。

  苏伊的亲人都在南方,生活的一切都需要自己打理,有时白锦年有空就会去看她,还教她玩自己都不擅长的游戏,过了段时间,有事没事就打游戏的苏伊技术都比他的好。

  一天夜里,苏伊因为白天淋了点雨就高烧不退,白锦年大半夜敲响门给她带药来,照顾了她一整夜。

  徐叔看着两人骑着自行车离开的背影,“嘿嘿”了两声,“你看,我们家锦年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张小婷嗤之以鼻,“找谁做女朋友不好,偏偏找了个怪人。”

  “说得好像锦年找谁跟你有关系似的,我们家伊伊也是很漂亮的姑娘,总之比你漂亮多了。”

  “嘿,谁年轻时不是一枝花,想当年,追我的男孩子可多了去了,你都排不上队的。”

  “嘿,谁追过你啊!”徐叔撸起袖子,愤愤不平,“就你年轻那模样,还一枝花,就一花瓶差不多,中看不中用。”

  “小徐,你这话可就过分了啊,敢说你没有追过我,大家都说说,他大学时是不是想追我,被我甩了三条街?”

  “是。”坐在一旁凑热闹地妇女异口同声,徐叔的脸刷地红了,转身就跑,还大声嚷嚷:“张小婷,你给我等着。”

  张小婷“哼”了声,满脸不屑,“跟我张小婷斗,就没谁赢得过。”

      在医院里,苏伊总能看到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和白锦年讨论问题,她是和他一起来这里实习的,名叫叶柒,白锦年喜欢叫她小柒。

  叶柒第一次看到她时,微笑着在她脸上轻捏一把,声音轻柔地对她说:“好好治疗哦,抑郁症并不可怕。”

  她也去过她家做客,一点也不认生地和邻居们打招呼,进家后主动找厨房为两人做饭,典型的居家温婉型。

  吃过饭后苏伊去帮忙洗碗,叶柒拿带着泡沫的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鼻头,甜甜一笑,“以后多和我说话,我能做到的,锦年不一定做到。”

  苏伊勉强地扯出笑容,这样的女孩,白锦年一定很喜欢吧。

  -

  江川联系她,已经是两年后的事了。

  他成为了有名的设计师,在世界各地奔波,真心觉得累,居无定所的日子让他感到孤独与不安。

  他找了个女朋友,也是干这行的,白天两人共赴各地,晚上两人相拥入睡,只有这样,他才有家的感觉。

  苏伊没有再感到难过,心动与心痛早已随时间的长河而消散,只能够记得,却不能再感同身受。

  那个带着她走出抑郁日子的少年与那个对她说抑郁症并不可怕的女孩去了法国,他们会在一起看巴黎的日出日落,然后忘记曾出现在他们生命里的她。

  她重拾书本上学,大学已过去二分之一,而她也在往梦想的路上前行,夕阳边她触不到的那抹光,似乎离得越来越近了。

  仍是住在小楼里,无人打扰的日子很安静,梦想是她在孤独中寻到的伙伴,在斜阳午后,它会静静开放。

  徐叔喜欢深夜敲门,叮嘱她早些睡,还总会说一句:“锦年刚才来电话了。”

  她鼻子发酸,点了点头,不记得说什么了。

  楼下的张小婷见她一早出门,一边嗑瓜子一边喊:“哟,伊伊要回学校了?”

  苏伊回头微笑,总会说上一句:“去剧组。”

  “哎呦,又去剧组啊,哪天你火了,可别把我们给忘了呀!”

  -

  苏伊有了朋友,他们和她一样,青春、热血。

  工作时,他们各奔东西,聚会时,他们谈笑风生。

  白日中午,剧组收工,她接到了来自巴黎的电话,内心是雀跃的,恐慌的,挣扎过后滑动屏幕接听了。

  她没有出声,屏住了呼吸。

  “喂,请问你是伊伊吗?”

  多么熟悉的声音,在那瞬间,她落泪了。

  平息了十几秒,才回:“我是。”

  “伊伊,明天我就回国了,你有空去接机吧!”

  苏伊高兴地差点在大家面前跳起来,还未说出“真的吗”,那边传来一道很小的女声:“锦年,怎么了?”

  “没事,你先睡吧!”

  如晴天霹雳,苏伊的笑容瞬间凝固,脑海中下意识地出现白锦年与叶柒同睡一张床的画面。

  所以,他身边正躺着她吗?

  她低低地“哦”了声,将电话挂断,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被剧组人员拉着往供餐厅跑。

  她怀念少年骑着自行车带她走街串巷的那年冬天,她怀念少年喂她退烧药的那年夏天,可怀念的含义在于——现在得不到的。

  -

  她见到他了,时隔四年,又见面了。

  白锦年拉着行李箱走来,身边少了叶柒,多了一个微胖的男人。

  胖子朝她挥手,自我介绍:“我叫徐康,锦年的哥们。”

  徐康,徐叔的儿子。

  白锦年过来轻轻将她拥入怀中,然后松开,“好久不见。”

  他说叶柒想在法国继续深造,没有回来,她在那边挺好的,有人照顾,不用她担心。

  “对了,徐叔还在家里等着呢。”

  徐康双手插腰,砸吧嘴巴,“说实话,我真的有点想他了。”

  苏伊与白锦年同时轻笑出声。

  在很多个日子后,她问他为什么选择留在这里。

  他说,因为这里有他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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