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之内只有两种人:好人和坏人——狱卒和囚犯。这里也有法律,但法律只为坏人而设。至于好人,好人还需要遵守法律吗?这个社会相信两种东西:一是纪律,一是《圣经》。
纪律背在坏人身上,《圣经》含在好人嘴里。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可他们也在彼此侮辱和损害着;这个社会有贪污、贿赂,有迫害,有谋杀,却几乎没有诗歌、音乐、清风和酒。
在这个社会中,人们早已放弃了梦想,也不再怀有希望,生命于他们而言,已经失去意义,唯有最简单的两个字:活着。像猪狗和蝼蚁一样活着,不挣扎也不反抗,给什么就拿什么,喂什么就吃什么。垂死之际回望平生,他们或许会感慨:这样的一生,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当初为了点什么拼了呢。
这其中的“为了点什么”大概就是我们常说的“人生意思”。这也是肖申克告诉我们的:关于真正的生活。有梦想、有希望、有尊严的生活,有诗歌、音乐、清风和酒的生活。假如这些统统没有,其实活着与不活有什么区别。正如安迪所言:要么积极生存,要么赶紧去死。
在肖申克监狱,真正无辜的囚犯只有一个,那只叫杰克的乌鸦。它在剧本和电影中只出现过几次,短短的几句话几秒钟,写完了它的一生。可是我们应该记得,它入狱并非因为犯罪,它只是受了伤。在电影剧本的后半部分,它已经获得了真正自由,可它还是要飞回来,在黑暗的角落里栖息苟活,然后无声无息地死去,无声无息地烂掉,任成群的蚂蚁爬过它的身体。
对肖申克的居民来说,这故事并不动人,更不值得悲伤,因为他们中许多人都是这样度过一生。老布鲁克斯挨过漫长的刑期,在苍苍暮年重获自由,终于发现,原来生活并不美好,相反,它令人厌恶。
与肖申克相比,这世界太喧嚣也太孤寂,太杂乱,太没有规矩,他形单影只,深深恐惧,最终只能选择自杀。瑞德也差点步入他的后尘。电影中删除了这一段:瑞德获释后,在一家超市打工,他时常为这个宽广的世界心慌。有一天他正在工作,孩子在跳,大人在叫,这个世界突然旋转起来,他惊慌失措,急冲冲的冲进厕所。这世界太大了,而他只需要一个狭小的空间。他冲进厕所隔间,抬起脚,撑开双手,摸着身边的墙,终于找到了被囚禁的感觉,只有这样,他才感到安全和幸福。
肖申克的居民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怀念他们的祖国,我们可以设想,假如安迪没有越狱,这必然也是他的结局。
然而安迪与众不同,他是肖申克最后一个自由人——那只关不住的鸟。禁锢之地生长着希望,苦难之处生长着梦想,安迪坚信“万物之中,希望至美,至美之物,永不凋零”。
他自始至终都选择了自我救赎的道路:与三姐妹的抗争,为狱友争取工作福利,扩建图书馆,在狱中开办识字班……这一切的努力,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依然是个自由人,他愿意为大家放一首《费加罗的婚礼》被关禁闭,那一场真是迷人,所有的人,无论粗俗的、高雅的、文明的、野蛮的,无论戏中人戏外人,全都昂起了头,朝着微风初起的方向。他们表情志所以动人,因为那才是自由人该有的模样。
一个拥有自由心灵的人,他渴望站着生活,而不是匍匐在狱卒脚下,更不是成为他们的帮凶。影片中有一段话广为人知:“这些墙很有趣。一开始你恨它,然后你学会适应它,过了足够久以后,你再也离不开它。”
安迪蔑视这些墙,拒绝被体制化。他追求阳光,在墙上张贴美女海报,大声朗诵爱伦 坡的《乌鸦》,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东西:音乐和梦想。
安迪越狱后,瑞德的深夜独白:“安迪走后,我常常会感到难过。但我必须提醒自己,有些鸟是关不住的,注定如此。它们的羽毛如此耀眼……当它们飞走是,你会由衷地为他们喝彩,因为你不知道囚禁它们是一种罪恶……但是,当它们离去,你的生存之地会越发灰暗空虚。”
最后,瑞德终于来到梦中的海岸,看到晴空碧海,平沙万里,他也许会回想肖申克的生涯:那里是囚牢,也是自由诞生的地方。正是在那里,一个从来不曾放弃理想的人,用整整十九年,挖开了通往自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