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里戈金的书里有这样一句话,大概的意思是,像他这样的物理学家们,往往很难真的去信仰上帝。
大众对神的信仰,来自于人们把不确定性理解为一种确定性。遇到无法解释的现象,毋宁理解为是神的意志。把不确定性的存在,理解为是超然的确定性。而对天体物理学家而言,当存在先于时间,那么所有的确定性可能其实已经不复存在。又怎么可能把无法解释的情形,都一股脑儿地让神来决定呢?
近来多次去医院。往往整天的时间都在等。医院里有白白的墙壁、白白的地板、白白的门窗、长长的走廊里是透过玻璃折射进来的白白的冬天的阳光。
我突然觉得,对于一个一个走进医院的患者而言,医院与医生就好像上帝般的确定性。我们说新年要好好学习,努力工作,实现这个那个愿望,言之凿凿、掷地有声。我们对尚未发生的一切充满确定的信念,因为我们理所应当地以为这些不确定性的主动权和行动力全部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但是当我们生了病、遇到了自己不能确定的症状与问题,我们则必须来到医院,让职业的医师和专门的仪器来排查我们身体的问题。我们不认识医生,我们更不熟悉仪器设备,但是我们对医生的话和仪器的化验结果却很少产生更多的怀疑。在漫长的等待中,我却发现这种等待与我而言却颇为安详:因为除了让我不认识的陌生人来给我开方抓药,我没有别的任何事可以做。但是不是每个人都了解,医生不如我们自己更了解自己的身体,至少不会更熟悉。而一切仪器与设备,都建立在对平均值的比对之上。我们选择了相信医生与药物,也许这种把满腹的不确定性交付给一些一袭白衣的人们,是我们换取确定性的必须步骤。而我们这样做所获得的慰藉,焉知不是走向康复的第一步呢?
在诊室之外,在那道紧闭的白色大门之外,我似乎更多地理解了普里戈金和他的不确定性。仅在一个我可见或可知的超小范围里,我觉得我已经尽可能地减少了不确定性,却把更加不确定的那部分理解为超出我掌控范围的确定性。我们像高估神一样地高估了设备与药物,高估了科学乃至真理。一切我们以为确定的,都在不断变化之中,人们因为无知而变得渺小,因为渺小所以选择盲从,最终因为得不到原本不存在的所以产生怀疑。
真的有神,但是祂正像那些杰出的科学家一样,全心全意地走向真理而不是停下来安慰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