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我坐着看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剑门最得意的弟子是下一任掌门,他若是死在旭暗手里,这江湖怕是不计代价都要破了那雾孤山。
然这些毕竟是江湖事,温从戈并不打算同习思之说,只叫他安心处理眼下的事。现下习思之一想起眼前的事,便止不住叹气。
说他运气好吧,这升官速度也该知足,说他运气不好吧,碰上的都是顶烂的摊子。
温从戈被这人叹得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冲他勾了勾手指,说道:“你猜羌城府衙的那些大人,有没有干些违法乱纪的事?”
习思之眉尖儿蹙了蹙:“你的意思是……?”
魏烬恼其不争,没好气儿道:“阿眇的意思是,一个一个端太麻烦了,要端,就要寻其弱点,一窝解决。”
习思之眸光闪了闪,点头道:“明白。”
温从戈趴在桌上,满头银丝铺落,他眨了下眼,笑道:“知道你有办法,不过我还是提醒你,点到即止,不要追根究底,查完羌城这些便可以收手了。”
习思之无奈笑道:“我有分寸。”
温从戈挑了挑眉:“你性子轴得很,容易吃亏。查官不似查案,最近多加小心,若有解决不了的事便来寻我。”
习思之知他好意,便没有反驳,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温从戈往嘴里塞了块儿糖,直起身说道:“陈尚英一事若是能成,或许会成为你接下来几日的助力。”
“何以见得?”
“等结果出来,你便会知道了。不过这事儿具体怎么做,能不能做,还要看你衡量之后的打算。”
这意思便是不打算多说了。
不知不觉间,习思之已经放松下来,这一松懈,强撑的清醒告罄,便再也撑不过,有些瞌睡上头,便起身告了辞。
温从戈自然不挽留,待送走习思之后,他遣了一旁发呆的曼叶出去,让其同飞峦去查庙中女子的身份。
魏烬不忍他劳累,抚其发丝道:“你啊,真是劳累命,一刻也不得消停。”
温从戈勾了勾唇,凑过去吻了吻爱人的唇:“尽早忙完,就可以休息一段时日了。再说了,我不必东奔西跑,已经轻松很多了。”
话虽如此,可劳心费神才更累。
魏烬眉头皱紧,目光一扫,抬手拨开温从戈的脖领。他脖子上的那道鞭痕早已变成了乌黑,可锁链捆绑的痕迹却未消弭,在那白皙的皮肤上尤为显眼。
他不由问道:“这个,能消下去吗?”
温从戈抬手抚了抚,摇了摇头:“清染说不行,要跟我一辈子了。怎么?你嫌丑?”
魏烬凑过去,偏头吻了吻温从戈脖颈上的痕迹,呼出的虚气打在他锁骨上,带着浅浅的温度。
“怎么会?阿眇怎样都好看。”
温从戈头一次觉得脸上发烫,急忙把人推开,理了理衣领。他羞恼道:“跟谁学的油腔滑调?”
魏烬笑倒在桌边,眉眼弯弯:“书上啊,谁让阿眇总是招惹我,这次怎么也让我赢回来一次吧?”
温从戈挑眉瞪了他一眼:“不跟你闹了,说正经事。”
山眉海目间,道尽了风月。
魏烬心跳了一瞬,怕把人惹毛了,当即收敛笑意坐直身子:“阿眇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
温从戈掰了块儿糕点,塞进他嘴里:“你说那女子到底是冲着剑门去的,还是冲着思之去的?”
这两种是截然不同的结果,一个指向江湖,另一个,指向朝廷。可无论哪个,最终目的都是旭暗楼,足见其心险恶。
魏烬嚼了嚼糕点,皱着眉道:“若是有人针对你,不过是谁,从江湖入手,都是多此一举。”
毕竟旭暗楼如今恶名远扬,江湖人早就恨不能将其除之而后快,如今没动手,只不过是顾及那易守难攻的雾孤山罢了。
“现在也只能等飞峦的调查结果了。”温从戈往嘴里送了块儿糕点,看了魏烬一眼,“旭暗整顿在即,这也就是我受了伤,不然早就动手了。你不必太过忧虑,我不会有事,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魏烬能放心才是有鬼了,在心里暗暗记了一笔,嘴上却答道:“我自然是信你的。”
温从戈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陈尚英的事,你是怎么看的?”
魏烬笑道:“什么怎么看?我坐着看,反正那个赌局,我家阿眇赢定了。”
温从戈无奈推了他一把:“正经点儿。”
魏烬敛起玩闹的神色,支着头把玩着茶杯:“方才阿眇的本意,是想让习思之给陈尚英一个过明路的身份吧?”
温从戈点了点头:“不过给是不给,还得看思之愿不愿意。”
他对结果心知肚明,却也了解习思之的性子,所以才隐晦地提点,而不是直接明说。
羌城府衙素位裹餐不问世事,文人墨客酒乐风闲醉生梦死,百姓习以为常麻木至极。于是久而久之,便滋生了陈尚英这般,打着为百姓排忧解难旗号的人。
前有陈尚英,后便有了彭九,只这二人完全是截然相反的。一个为民,一个为利,珠玉在前,木椟在后。
彭九自食恶果是必然,陈尚英一方的存在是否可以利用,朝廷那边,估摸着便是有待商榷的事,然此事在温从戈眼里,是切实可行的。
虽陈尚英与彭九同属聚众而行,但前者所行无疑优于后者。这一点,从怀孕之人失踪,陈尚英带人一起搜寻便可以看得出来。
然而从根本来说,他们能做的事到底也是有限的。
这帮人由百姓自发组织而成,靠的是一腔热血。未过官府的野路子只能靠银子砸,可显然陈尚英素有底线,收入来源大多正规,做的还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没有把柄,不缺人手,缺银子倒是真的。
他们不仅仅是陈尚英的兄弟,也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又或许是谁的父亲。
仅凭一腔热血并不能当饭吃,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了。无数个“陈尚英”,在羌城这个充满压迫的地方站起身,庇佑起身旁的弱小。
早时艰难可想而知,就此打散未免可惜。若是操作得当,这些本城居民自会成为整顿风气的一大助力。
沧麟地大物博,共有二十四洲辖,城池无数。羌城府衙这般的,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没人能保证为官者的清正廉明,可若是能有督促之人,与之相互制约从而达成平衡,情况无疑会好得多。
这一切,魏烬很容易便能想明白,脑子里不由自主,又想起了那个“河清海晏”的愿条。
这个愿望太累人,他忍不住脱口道:“我能不能换个愿望啊?”
温从戈愣了下,凑到他眼前点了点他的鼻尖儿,问道:“那么,你的新愿望是什么?我尽力帮你实现。”
魏烬望进那双眼里,忍不住吻了吻眼前人的额际,满目虔诚:“我要阿眇长命百岁,”
温从戈没应好与不好,只道:“那我不成老妖怪了?”
魏烬心里沉了沉,接话道:“便是妖怪,也是最好看的那个。”
温从戈伸手勾着他的脖颈:“那些破书不许再看了,把你带坏了。”
魏烬闷笑着,脑袋贴在他胸口,耳畔是其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两人又闹腾了一会儿,便安静下来,各自心中皆是若有所思。这边刚消停没一会儿,成肖便回来复命,身后跟着一脸苍白的容铭弋。
“主子,容公子他说要来见你。”
容铭弋抱拳行了个礼:“见过楼主。”
这人魏烬不了解,在不知其来意的情况下,分外警惕着。
温从戈托着下巴,静静望着眼前的人,看起来生母之死,对其打击很大。这人算来不过舞象之年,眉目可见其母之影,身量还未抽条。少年模样本该意气风发,可此时他脸上尽是颓败,眼眶泛红,
久久,温从戈开口道:“可是有事?”
“娘亲已经下葬。”容铭弋定定盯着面前的人,“阿娘很信任你,她本以为,你可以救她。”
温从戈听出他弦外之音,歪了歪头:“你心里是不是觉得,只要能救下她,我做什么都该是理所应当?”
容铭弋喃喃道:“我没那个意思……”
温从戈轻笑一声,说道:“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在怨恨,这也说明,你的确是那么想的。现在怎么办呢?木已成舟,你要杀了我吗?”
向来不外露情绪的人,在说这最后一句话时眉目都带着笑意,只那眼底,冷得慑人。
容铭弋确实那般想过,可忙碌完葬礼,这个念头已然冷寂了下来。他沉默了下,垂着的手微微攥紧,摇头道:“不是……我这次来,是想知道我娘的事。”
他当下问得,无疑是更久之前的事。他想知道,眼前这个人,在容柳卉的生命里,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温从戈眯了眯眸,靠在魏烬身上思索着,像是在回忆,随后才缓缓开口。
“时间记不大清了,只不过我记得第一次认识卉娘时。那年卉娘正逢桃李模样,面容清秀温婉,我与阿姊路过,听她柳下抚琴之音,甘冽如泉,扬音似阳,堪称一绝。”
“卉娘是个性子泼辣不肯吃亏的人,尤为喜欢小孩子。阿姊缠着我同其学琴,纵然我会琴,也断没有拒绝阿姊的道理,便应允了。”
年少的温从戈与其阿姊乐观开朗的性子不同,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两人双生,出生时间相差不大,可以说是前后脚来到这尘土满面的世间。
他对那挂着他长姐名头的小丫头,简直好得没话说,对其宠溺得厉害。是真真儿恨不能将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下来,捧到那小丫头面前。
两人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很美好,美好的只能活在过去时。昔日之蜜糖,来日之苦痛,那座山的恶鬼,当真是从未放过任何一个人。
可如今再提起过去的人,将旧人旧事轻歌慢诵,心平气和地娓娓道来,面上表情淡淡。
“那时卉娘在楼中身份不高,阿姊与我同系雏生馆。有我在阿姊尚能得闲,她一闲下来,便会去卉娘那里看看。两人虽年纪相差甚远,但志趣相投,倒也成了忘年交。”
“阿姊教卉娘苗绣的过程中,技艺精进不少,而后两人又一同学了很多绣活儿。我尚记得,当时卉娘想要的很简单,她想下山去江南,开个绣坊。”
容铭弋眼中刺痛,找上这人那晚,本来是他要和娘亲一起逃去江南的日子。
就差一点,真的就差那么一点。
温从戈注意到他的神色,话顿了顿,在其转换成渴求时继续说了下去。
“我阿姊那人,对身边人很好,她兴致勃勃地画了很多绣样。我偶尔得空过去学琴,能听到她们在院中谈及日后去江南的日子。”
然而自由对那时的他们来说,是不可企及的东西。温从戈虽心知如此,却到底是不忍心打断那两个姑娘的美好向往。
“依稀有一日,我抚平琴弦,听卉娘说,她日后便是娘家人,要亲手给我阿姊绣红嫁,要看着我背着阿姊上花轿。”
“不得不承认,光是想着除我之外还有人爱护着阿姊这件事,便足以让我心动到想要不惜一切去尝试完成她们的心愿。”
“山中枯燥麻木的日子太漫长了,长得一眼看不到尽头。我竟也开始痴心妄想,如那两个姑娘一般,对那日子有了几分奢望,找到了一个目标和盼头。我想着万一呢?万一我就给办成了呢?”
“那时我还没想好计划,听到琴音停止的阿姊便探头来看我。她脸上红扑扑的,嗔我偷听她们说话,让我好好学。那一日阳光特别好,她们笑得很开心。”
说到最后,他勾了勾唇角,眼里闪烁着微弱的光。
故事若到此时,也算是一段值得的回忆,可惜那座山上什么也留不住,注定了不会有什么岁月静好。
——the end.
【作者碎碎念】(全文3988+,以下不计入字数。)
啊啊,关于陈尚英那段完全靠我想当然,不要借此找茬。
章节取名好难啊呜呜呜。
今天去拔了智齿,嘴里一直有血,脸肿着也不太舒服,我都以为我要鸽了,结果居然冲够了字数。(狐狸枯萎)
就酱,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