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两个韦应物
文/范方启
对于文人骚客,人们似乎早就达成了一种共识,认为他们要么是知书达理风度翩翩,要么是放浪形骸行为怪异,大概不会有人将他们和坏事干尽的恶人联系在一起。然而,在诗歌方面与王维、孟浩然并举的韦应物,他的早期就是一个恶少兼无赖。“少事武皇帝,无赖恃恩私。身作里中横,家藏亡命儿。朝提樗蒲局,暮窃东邻姬。司隶不敢捕,立在白玉墀。”这诗就是用来形容早年的韦应物的,谁写的?韦应物自己写的,也可见他对以前的那个自己的所作所为憎恨和忏悔的程度。晚年的韦应物是一个两袖清风一心为百姓办实事的好官。前后判若二人。
可以这么说,这世间有两个韦应物,一个是富贵无赖子弟,一个是忠厚仁爱的儒者。
说韦应物是官二代显然是说小了,看他的家世,就知道韦家发迹已久,“官N代”才说得过去。自汉至唐,韦氏代有人物,衣冠鼎盛,为关中望姓之首。《旧唐书》论及韦氏家族说:“议者云自唐以来,氏族之盛,无逾于韦氏。其孝友词学,承庆、嗣立力量;明于音律,则万里为最;达于礼仪,则叔夏为最;史才博识,以述为最。”这样的家世对于年幼的韦应物的启示应该是富贵犹如大江水,走了前浪有后浪,他使点性子又怎么了?15岁的韦应物就以“门荫”入宫廷,为玄宗侍卫“三卫郎”,同时获得入太学附读的资格。一群目中无人胆大妄为的贵族少年,以皇帝近卫的身份,横行京城。打群架、结交亡命客、豪赌、追女人,无所不其极。并且由韦应物牵头,人家办喜事,他们放火制造混乱,并乘乱劫走了新娘。无法无天的程度,无以复加,还谈什么读书。
韦应物脱胎换骨缘于动摇了盛唐根基的“安史之乱”,骄横跋扈的少爷,终于明白世事之无常,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真正让韦应物心灵发生巨变的还是读书,真读书让他知道了什么是得失,什么是兴衰,什么是修为,什么又是担当。虽然以前他也在太学附读,其实跟什么也没读没啥两样。
要说韦应物这人,就是一个平常不起来的人,做什么都是特别的“出格”,写诗、做官都不例外。在杰出诗人辈出的唐代,韦应物也是一位特色鲜明的诗人,他的诗作高洁素雅,不着纤尘,受陶渊明、谢灵运、王维、孟浩然等前辈诗人的影响很大,是中唐时期艺术成就较高的诗人,多写山水田园,清丽闲淡,和平之中时露幽愤之情,反映民间疾苦的诗,颇富于同情心。风格冲淡闲远,语言简洁朴素,亦有秾丽秀逸的一面。
为官真真切切是一好官。从肃宗广德二年到德宗贞元七年,长达三十年的时间,韦应物在宦海浮沉,也曾在长安故园闲居。在地方官任上,他勤于吏职,简政爱民,即便如此,依旧唯恐自己做得不够,晚年任苏州刺史时写给朋友的诗中说:“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一派仁者忧时爱民的心肠,清人沈德潜对此评论说:“是不负心语。”称赞其为大良心话。苏州刺史届满之后,韦应物没有得到新的任命,他一贫如洗,居然拿不出钱做路费回京候选,只好寄居于苏州无定寺,竟至客死苏州。那时,他也就五十五六的年纪。至此,在他的身上,还能找到他的早年丝毫的踪迹吗?也许,他是由另一个恪尽职守的儒者在同一个躯体上投胎转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