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市馆前路新公园里那个长方形莲花池周围,有一群被放逐的少年。他们是为人所诟病的同性恋者。这里是他们的王国,一个只有黑夜没有白天的王国。这个王国不能给他们庇护,他们只能仰靠自己的动物本能,在黑暗中摸索出一条求存之道。
这就是白先勇先生的长篇小说《孽子》当中描写的场景。白先勇先生是当代台湾著名作家,中国国民党高级将领白崇禧之子。《孽子》是他唯一的一部长篇小说,也是当时台湾第一篇以同性恋生活为主题的长篇小说。小说技巧高妙,情感真挚,引起文坛高度重视。
整个故事以第一人称的视角,讲述了台湾60年代一帮年轻的身处社会底层的同性恋少年的生活遭遇,细腻地描述了他们被家庭亲人抛弃后痛苦曲折的心路历程和不为人知的生活。
在那个时代,同性恋是不被认可的。直到1973年,美国精神病医学家才把同性恋从精神疾病的诊断中去除。即使在今天,社会的宽容度大了,但是他们依然是别人眼中的异类。
小说的题记写到:写给那一群在最深最深的黑夜里,独自彷徨,无所依归的孩子们。
01被遗弃的孩子
小说是以小青的口吻来叙述的。小青的父亲原来是一名军官,后来战败被俘,然后释放。这成为他一生的耻辱。他每天要么阴郁着脸翻看那本恒久的《三国演义》,要么就拿年轻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出气。
终于有一天,小青的妈妈——那个年轻的漂亮的也一直恐慌的小女人,跟一个唢呐手跑了,而与小青相依为命的弟娃也因病去世。小青的世界坍塌了。
一个夜晚,他在化学实验室与某个老师发生关系,被学校驱逐。这让一心想让他当个优秀军官的父亲绝望之至。暴怒之下,父亲用枪指着他,将他赶出了家门。
他来到了莲花池周围那个黑暗的王国里,在这里他认识了小玉、老鼠、吴敏等一群同类的少年。
他们都是家庭的孽子,也是社会的异类。他们的性取向成为他们的原罪。他们只能在阴暗的角落苟且偷生。
外面的世界固然荒凉,他们还能报团取暖,家却可以更寒冷。
每一个孩子,都是一颗种子。他们没有权力来选择自己成为一颗什么样的种子。无论是长成大树,还是花卉,是小麦,还是玉米,抑或仅仅是一株狗尾巴草,这都不是他们自己能决定的。可是每一个生命都有理由得到尊重和呵护。
某著名歌星的儿子,因为穿衣打扮和行为有些不妥,从而引发了网友热议。可是她却公开发文表示支持儿子的选择。
孩子不是一块橡皮泥,可以任由我们捏造成自己喜欢的样子。他们或许聪明伶俐,或许愚钝迟钝,或许俊秀文雅,或许粗拙丑陋,但是请用最热烈的心去接纳他们,请用最大的耐心去呵护他们,让他们能在阳光和风中茁壮成长。如果父母都将他们遗弃,那么他们就只能沦落到泥沼之中,任人践踏。
02泥沼里的挣扎
小说中写道:在我们的王国里,只有黑夜,没有白天。天一亮,我们的王国便隐形起来了,因为这是一个极不合法的国度。
在这个王国里,带领他们的是杨教头,他半师半父,他会为他们这帮孩子介绍工作,也会为他们介绍需要这些男孩子的年老客人。
可是,在这些年龄是他们父辈的人那里,他们并没有得到缺失的父爱和尊重。这些人只是在他们还没发育完全的身体上发泄自己变态的欲望。为了一顿饭,为了一个安身之所,这些孩子只能默默地任由这些人榨干自己的血肉。
吴敏,住在刀疤脸张先生家。他每天除了要供他泄欲,还要不停地劳作——擦地,洗碗,做饭。可是他却非常满足。因为他喜欢张先生家里的大浴缸。在这之前,洗澡对他都是一种无法满足的奢侈。
后来,张先生另觅新欢,一脚把他踢出家门。吴敏绝望之极,用刀片割腕自杀。被救活以后,他第一句话,就是央求能请张先生来医院看他一眼。
“他自杀 ,找我干什么?”这是张先生撂给前去找他的小青的一句话。张先生视吴敏如一块破抹布,吴敏却视张先生为他的家人。因为张先生的那个家是唯一能给他庇护的地方。
他们就像蝼蚁,在这块黑暗的土地上被蹂躏,被碾压,为了生存,但又不仅仅是为了生存。
他们跟一个又一个的男人结合。他们麻木地承受,也疯狂地追寻。这一具具让欲望焚烧得痛不可挡的躯体背后,其实是一颗被孤独折磨得发病的心。家庭的缺失,给他们心里留下永远无法弥补的黑洞。他们用破坏自己的肉体,来发泄被放逐被抛弃的愤怒。
父母给了他们生命,却又以这样的生命为耻。来自亲人的冷眼和厌恶,是他们背负的最大的痛。父母本来是最亲的人,却做了切割孩子生命的刽子手。
如果,如果我们的孩子不是那么尽如人意,希望我们也能温柔地告诉他们:“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陷,他们都是被上帝咬过的苹果。而你太棒了,所以上帝在咬你的时候,嘴张的有点大。”
03人性的光芒
这些孩子的生命是最低贱的,他们的生存方式是最污脏的。但他们内心深处却一直包裹着一团柔软温暖的感情——那就是对亲人的牵挂,对弱者的同情。
小青,自身三餐不继,却从龟头手中救回一个十几岁的痴傻男孩。他从这个傻孩子身上看到了死去的弟娃的影子。他给他洗澡,给他买好吃的,带他去游泳玩乐。
为了养活这个傻弟弟,为了给他买可口的糕点,他闭着眼,将自己极廉价地卖给一个又一个肮脏的男人。他把对死去的弟娃的情感全部寄托在这个傻孩子身上。
小青的母亲黄丽霞,自小弃他而去。他对母亲没有愤恨,只有悲悯。他会带弟弟悄悄去看母亲。
最后一次去看母亲,捧着卖身买来的几个红柿子——因为这是母亲喜欢的水果。可是他见到的却是母亲的骨灰罐。
他们不是异类,不是怪胎。他们渴望爱,渴望理解,得到的却是驱逐和抛弃。他们只能用不羁的外表和怪异的行为来掩饰那颗被刺得伤痕累累的心。
如果,能够给这些种子一点阳光,一丝春风,他们就会破土成长,脱离泥沼,朝着阳光的方向伸展自己的枝丫。
小说中,傅传生老先生就是这么一束阳光。他辞去官职,散尽钱财,只为给这些流浪儿一点温暖和庇护。
这束光温暖了这群不羁的孩子的心。傅老临终,是他们细心周到地送了他最后一程。
读完这群少年的故事,我们就不难理解白先生的悲悯了。这些被遗弃的孩子就像一颗颗被遗弃的种子,只能在沟渠泥沼中努力挣扎。
如果身为父母,不是只关注自己的颜面,不是只将孩子当成完成自己梦想的工具,不是只想把孩子当成一部成功的作品去炫耀,这样的悲剧是不是就不会上演?
父母存在的意义,不是仅仅给与孩子生命,或者抚养他们长大,而是,当我们的孩子想起我们的时候,他的内心会充满力量,会感受到温暖,从而拥有克服困难的勇气和能力,以此获得人生真正的乐趣和自由。
正如白先勇先生所说:《孽子》这部小说确实不是来写同性恋,它写的是一群被家庭遗弃的同性恋少年。这部作品充满了一种人性的关怀,它值得我们去阅读去思考。
希望每一颗来到这个世界的种子都能被温柔善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