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金家,应该是刚过了立秋,天还没转凉。
金家的小院,四四方方,与南方的房屋风格大不相同。落在院子中间的屋子是北屋,坐北朝南,进门是客厅,两边是卧室。院子东西两侧是厢房,一间是厨房,一间用来堆放杂物。北屋朝南的墙上几乎全开了窗,装了厚厚的透明玻璃,窗框的尺寸极大,除非太阳落山,夜幕降临,否则屋里永远是亮亮堂堂的。晴朗的秋日,阳光直射进屋,把整个客厅晒得暖烘烘的,人的困意也不知不觉地上来了,于是靠在沙发上打个长长的盹,就变成了极其自然的一种享受。
院子的东北角种着一棵高大的柿子树。此时,柿子还是青绿色,拳头大的个儿,硬朗的外表,挂满了枝头。现在的它们是倔强的愣头青,拒绝成熟;可是等不到一个月,它们就得争先恐后地往下掉了,“啪”一声,摔个稀巴烂,愣头青竟变得“血肉模糊”。要想吃到完好无损的甜柿子,就必须在柿子还未熟透之前,用特制的长篙将它们从树上勾下来,码放在竹筐里,再给它们盖上破烂棉被或棉袄棉裤,把它们捂个严严实实。不出十天半月,柿子们都憋“坏”了,个个涨红了脸,拿起一个轻轻地捏在手心,软乎乎;吃起来,甜丝丝。
院子中间伫立着一口老井,铁锈斑斑,有一些年头了。如今家家户户用自来水,老井就失去了往日的风采。虽然没有了用处,可是仍留在那里,给人们一种心灵上的满足。当我们老了,坐在院子里回忆往事的时候,至少还有儿时的一口老井陪着。
和老井同时代的,是立在西厢房门口的两个石墩子和一个大碾盘,曾经压在身上千百斤重的碾子早已不知去向,孤零零的碾盘被拿来当餐桌用,三五个人围坐在一起,小酒喝着,小菜吃着,家长里短,好不热闹!
金家的小院虽然不大,却也有外院和里院之分,人在里院活动,其他生命在外院生长,它们中间隔着一道墙和一扇门。
外院的院墙内一片郁郁葱葱,东边种着韭菜、小葱、香菜,西边的一大块空地上种着大白菜。院墙外,沿着墙根也种了一畦蔬菜,叫不上名字,反正青翠欲滴。靠墙搭着高大的木架子,支起一个木棚,棚顶上招摇过市地趴着几条瓠子,嫩嫩的,绿绿的;而躲在枝蔓之中的是两条风烛残年的老瓠子,自知毫无姿色,亦不想引人注目,于是藏在阴凉处,好颐养天年。木架子上缠绕着扯不清的藤蔓,蔓上又生出许多绿叶,勺子形状,所以叫它“勺子菜”。
我离开金家小院的时候,带走了这里的生命,据说它们能烹调出大自然的味道。在品尝这些味道时,我又残忍地去怀念那些生命,它们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大不同,又仿佛息息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