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托品20 永不沉没的泰坦尼克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不知道摔下去在原地呼救吗?”

我不想告诉A是不愿为其添麻烦,商场回来那天A在路上说的话,像是橡树子卡在喉咙一样让我呼吸不能。一直怨念是A给我带来糟糕的生活,如果不是A,就没有东南桥上狼狈的自己,没有卫生间里受威胁的自己,也没有商场里被围观的自己,可这个人却打醒我,这一切都是自作自受,反而是身为麻烦制造者的我去纠缠着A。从内心源源不断产出的愧疚和自责把当时的我变成了一个哑巴和一个傻瓜,痴痴的认为自己可以解决接下来的问题。让老师教我做前几个简单的小问,到压轴题却推开对方,撸起袖子说自己全部都会了,天真又愚蠢,事实检验出我的确不会这道题。

可我还是逞能。

“我觉得自己能走回去。”

“我觉得自己能拿个诺贝尔,然后在超级碗正中心和麦克柯里昂一起看春晚,我们一起谈奥古斯特孔德的社会学思想,顺便再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对于A的陈述我决定用白眼来回应。

“好黑呀。”我转移话题到外界环境,不想继续被嘲笑愚蠢。

“还好吧,我已经习惯了。”

这个人已经习惯黑暗了吗……我似乎与A一起经历了很多事,但不是我被迫就是A被迫参与。我们对彼此都了解甚少,或者说我对A的事迹并不深知,大部分的印象都是基于众人的风评,真正自己探索出的部分却是冰山一角,至于A,这个人有没有挖掘别人黑历史的癖好就不得而知了,毕竟这个人有多奇怪的癖好都不足为奇,所以A对我了解多少,我也不了解。

一个习惯黑暗的人与A可以划等号吗?我突然觉得A是个可怜人。

“不会害怕吗?”

“不会。我很自在,很开心。”

骗子。

“在黑暗里能做什么呢?只会让人胡思乱想。”

“我可以看书,或者观察周围人有趣的反应。”

黑不拉几的怎么看书?我上来就冒出来这个问号。观察周围人?A习惯和人一起呆在黑暗里吗?我反应了一会儿,脑海中弹出来那次不悦的电影体验,就是差点让我脖子断掉的那次。这个家伙说的习惯黑暗原来只是说自己经常看电影,所以习惯关灯的场合吗……我宣布收回刚刚对A产生的怜悯。

“比如奇怪台词出现的时候,大家做出的反应都不一样,有的人会笑笑,眼角处的阴影深了些,有的人会露出不解的表情,即便是单纯地不解也会有千奇百怪的面部表现,你的话,右边的眉毛会上挑,同侧的嘴角也是。”

“喂喂喂,你是变态吗?去电影院就为了看人。自己变成变态的观察对象这种事有点恶心的好吗,再说我完全察觉不到当时自己做了那样的表情。”

“我只要你,我的阿凡提。”

A的眼神突然真挚起来,眸子里蒙着月光,熟悉的台词,却比那场电影的演员显得专业。原来A记得,我回想着出了神。

“那场电影的台词。”A以为我忘记,试着提醒我。

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个台词话题已经终结。两人陷入了沉默,与窄洞外渐渐平息下来的风雨一样,树木的摇摆幅度减小,慢慢趋于静止。早春的夜晚尽管没有寒冬的漫长,但也没有盛夏时短暂,没有辨别时间的手段,但稍稍明亮的穹顶透露着凌晨到来的消息。

我的眼睛完全适应了此时的暗度,事物的轮廓已经尤为清晰。对面长久不吭声的人上下眼睑紧合,稍皱着的眉头上,先前沾着的水珠已经蒸发,那张令人讨厌的脸好像在告诉我,它的主人正忍受着痛苦。

下意识抬手附在对方额头上。绝对不是因为我手冰凉才显得滚烫,对比自己的额头温度之后我得出结论。

这家伙发烧了。

试温时我意识到虎口上有些血渍,反复查看也没有找到伤口。身子稍侧过来,低头看向脚,我这才发现A的赤脚上已经凝结的褐色斑点,从一开始就受着伤却一言不发,就算发烧了也只知道忍着的傻瓜啊,我莫名有些心疼。如果我垂下的手没有贴上A的脚,可能到最后都不知道A有这么多伤口,为什么A总是独自吞咽痛苦呢,弄不清是埋怨还是嫌弃,明明像是钢铁铸成的人。

我不懂法律,甚至A之前教的法人人格否认制度也忘得差不多了。我没什么宇宙观,不知道火星为什么没有火,水星为什么没有水。我不了解物理,木块如何下滑与明天早上吃什么能有什么关系呢?比起A,我好像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算。我们千差万别,对应着永远无法碰触的同一根磁铁的两极,却不知怎么都无法摆脱对方。

A像散发光芒又会刺伤眼睛的热烈太阳,我打着伞嚷着今天怎么这么热,却忘了自己一直在接受它的温暖,好过洞窟里的永恒黑暗,好过深海下的沉寂尸骸。忽然有一天太阳不见了,我好冷,向天要它却也怎么也要不来了,即便是刺眼的,我也统统都可以忍受,绝不会有一丝怨言了。在我面前正在熄灭的太阳,快点亮起来啊。

好烫。我似乎感到落在A身上的眼神都被加热,对方紧锁的眉头Ctrl+C到我的头上,我好想帮忙,但却什么都不会。

此刻我的急切心情像撒在地上的谷粒,吸引了大片的森林鸟,虽然它们可能完全不是因为我才飞来,但我就这样认为了。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如果A现在还有力气回答,我大概可以从这个百科全书里找到答案,但此时却不忍心让A做任何消耗体力的事,即便是动嘴皮子也不行。它们都站在最高的树上,本身有的枝叶空间被鸟群填补,像是忽然长出了更多叶片一样。它们叽叽喳喳吵得让人心烦,时不时侧过头来看我们,虽然可能只是检查地上有没有真的谷粒,它们的眼神或许是怜悯,或许是讥笑,或许是好奇,或许是鄙视,总之都让人讨厌。

连我都受不了这样的“大合唱”,更别提一个发烧的钢铁侠了。

雨在它们来之前就停了,我伸出手再次确认属实才钻出窄洞,随手捡起几颗石子向它们的临时驻扎点走去。靠近之后我用力踹了一脚树干,接着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乱向空中砸出石子,它们慌乱地四下呼扇翅膀,乌压压一片都飞走了,一路上似乎还在说“哪来的暴躁人类!”。

我满意地拍拍手,湿掉的泥土没那么容易摩擦干净,但现在也讲究不了这些。打发了噪声制造者们,我回到窄洞口,又不愿意再钻进去,就蹲在这里,帮这个家伙挡着时不时吹来的风。

另一边的搜救组。

“看那边!”瘦高的搜救员指着斜上方呼喊着。

大家都看到突然飞出的鸟群,意识到那片区域需要立刻展开搜索。

“距离失踪不到二十四小时,生存几率很大,直升机刚刚记录位置了吗?”

带着不一样的帽子,说话者是队里的牵头者。

“已经传来位置了。”旁边的人低头看着仪器上闪动的数字说道。

头盔上的探照灯转向同一个位置,伴着草木折断的噼啪声,拯救二人的搜索队伍开始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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