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为致密,迅猛,真诚的风暴式写作,与其说是一场暴雨,毋宁说是一次冰雹,狂野(甚至称得上癫狂)地,骤然地降临。叙述的密度之大,速度之疾,仿佛一次令人失魂的巫术,又仿佛一次次在幽暗密闭又空旷的建筑中的穿行,而我们知道它将用死亡、痛苦和灾难令我们心碎。
我并不觉得波拉尼奥接受了溃败,至少,从心理上讲,一个人如何能接受一个时代的溃败?过去的希望被摧毁,权力更迭,新的秩序建立,以出乎意料的方式被巩固,而与此同时,这群夹缝中的人无可挽回地被遗忘。——所有人,所有向着地平线行走的,以为可以抵达黎明的人,永远地消失在黑夜里。而一切背叛者,纵容者,权力锻刀底下的屈服者,乃至沉默的人,都是帮凶。
他如何能接受溃败呢?他依旧在痛苦地质问,依旧在艰难地寻求答案,依旧让那个“业已衰老的年轻人”向自我发起持久猛烈的进攻——智利,智利,你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改变?他们对你做了些什么?智利人疯了吗?是谁的过错?你还想这样子到什么时候?你要变成别的什么东西吗?变成一个到时候谁也不认识的怪物吗?为什么在我们身上发生了最终在我们身上所发生的这一切?
“孤身对抗历史是没办法做成什么的,”“生命有什么用处?书籍又有什么用处?仅仅是些影子罢了。”大地颤抖着,人们如同烛火在广袤的黑暗里熄灭,几乎平静地等待灾难和末日的降临——这有解决方案吗?有吗?哪个索尔德罗?哪个索尔德罗?
没错,在智利就是这样创作文学的,“至少是因为我们为了避免跌入垃圾堆里,我们才称其为文学。”那几乎是令人动容的,在“这里”罕见的文学的纯洁——不是现实的避难所,不是不切实际的幻梦,不是不知所云的少数人的呓语,而是进击的,锋利的,最终将拯救我们的武器。
我们怎么能不为波拉尼奥哭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