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冰雪之乡,一个飘雪的早晨,一片白茫茫的林地中,我忆起这篇曾背过的文章,望着眼前飘飞的雪花,心中涌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那是一种空灵之感,仿佛是与那位独往湖心亭看雪的张岱沟通上了……
那是崇祯五年十二月的一天,天格外的冷,连在南方的西湖,都下起了大雪,鹅毛般的大雪连下三日,将整片西湖都染成了白色。湖边,湖上,寂寥无人,就连平日里叫的欢快的鸟儿,也不见了影踪,真可谓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雪总有一种素净的美感,而夜则让人觉得静谧而又神秘,当雪遇上夜,便是张岱当晚出行的场景。思乡之愁,亡国之恨,使张岱夜不能寐,他站起身,推开门,穿上毛衣,带上火炉,划着小船,独自一人,前往湖心亭看雪。即使他并非独自一人,可是内心的悲懑与孤独,又有谁人能懂?一位船夫,在与不在,又有何区别?但他也许并不孤独,毕竟,天上还有半轮明月,散发出清冷的光,而湖上那片迷蒙的白雾与其中的冰花,更是借着皓月之光纵情闪耀。
张岱也站在船头,借着月光欣赏起了西湖雪夜的美景:他先是抬头望天,天空一片暗蓝色,其间还有几点白花;那白花,是雪,还是云?夜间的云,是暗黑色的,如同一抹浓重的墨痕,被恣意地挥洒在暗蓝的天空里。他极目远眺,望见了远处积雪浮云端的连山,却望不尽,船下涟漪微起的西湖。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此时呈现在他面前的,便是如此一番景象。
他闭一闭眼,再度睁开,却发现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样:那还有什么天云山水,只有一片浑然一体的白色,他呼了一口气,白气融入到他眼前的白雾中,仿佛更浓郁了几分。他重又闭上了眼,打算用心去观赏此时西湖的美景: 他看到了,远处长堤,唯有淡淡的一痕,轻如柳烟;湖心亭不过是一点轮廓,朦朦胧胧,似真似幻。至于自己的小舟和舟上的人,不过是天地之间一片小小的叶子和两三粒细沙而已。
片刻之后,他到了湖心亭,本以为应无人在此,谁知已经有两个人铺好了毡子,相对而坐,还有一位童子,正把炉里的酒烧得滚沸。他们看见张岱,十分高兴,豪迈地大笑起来,说道:“在湖中,怎么还能碰上您这样有闲情雅致的人呢!”此时的张岱一定也异常兴奋,因为至少此时此地,他已经不孤独了,他已经遇到了两个跟自己志趣相投的人。那两人见有人来,亦大喜过望,于是便拉起张岱痛快地畅饮起来,可惜其不胜酒力,三杯过后,便面色潮红,酩酊大醉了。这遇知己之欢,赏美景之乐,都融入到了这三大杯酒中去,可谓得之心而寓之酒了。
相遇总是有离别的,张岱与他们辞别而去,回到了岸边。望着那片白茫茫的湖面,早已不见湖心亭的踪迹,不禁长叹一声。却无意间听到身旁船夫的低语:“不要说相公您痴啊,还有像您一样痴的人呢!”
不知在那伫立了多久,我久久没有回过神来。隐约听到身旁小伙伴的声音“他在想什么啊?那么久了都不动一下,冻僵了吗?”“也许他是在思考人生,我们还是别去打扰他了吧,他等会自己会跟上来的……”
许久之后,我睁开了双眼,望着前方几近消失的背影,长吐了一口浊气,大踏步地往前追去,在盈尺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