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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节目上，新来的一位女嘉宾，略施粉黛、眼睛大大的，一头干练短发。

她介绍自己，30岁，高级理财师，平时喜欢看看闲书、旅行，喜欢将旅行中遇到的建筑拍照记录下来，出版了一本个人游记。

又是一位精致干练的女性。

节目里，她不常举手提问，镜头扫过也是平常的姿态。

有一次她被选为心仪女生，男嘉宾在VCR里说是专门为她而来的，也是从事金融的，样子很阳光帅气，向她伸出手，她，拒绝了。

主持人问她，为什么不问任何问题就拒绝？是他不符合你的理想型吗？

她说，他不了解我。

节目播出后，不少人还在网上嘲讽她。

“多大的人了，这么好的条件竟然还看不上！那么梦幻，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还了解，了解当饭吃啊，为你而来是看得起你！”

甚至有吃瓜群众说是不是节目组安排的。

№1

节目播出后，她的亲戚、朋友都发她消息，问她到底为什么不牵手、不答应。

估计她也是被问到爆炸了，看她发了个状态——

你们眼里的好未必是我心里的好。

都说了解我，

可那不是我，

所以原谅我的退缩，

只是有点害怕，

怕你发现，

你喜欢的，

不是我。

状态后面附了一张初中时候的照片。

那时候的她，还留着马尾辫，厚厚的大红色眼镜片，蓝白相间的校服。

下面是几个是初中同学的回复、点赞。

我问她，大红，哪里抠出来的照片，如此年代久远。

她说，毕业那会拍的啊，我们不是一起拍的嘛，你忘记了？还有锅贴。

我当然记得，那时候的她。

我们都叫她大红、大红眼，其实是锅贴起的，我们跟着叫而已。

初中开学第一天，我就和她成了好朋友。

前因后果是这样的。

第二节课体育课，我看她站在篮球场那边，很茫然地四处张望着。

她还是挺好认的，那会我们戴眼镜的不多，别提她的大红色边框抢眼得不得了。

打铃了，她还不到队伍里。

这时体育老师拿着一堆器材到了，一一列队报数。

体育课代表报告说缺一个人。

我身为她的后桌（因为我们都是一列列的座位，没有同桌）立马去篮球场，把她叫了回来。

№2

估计第一次上课，老师也想立立纪律，还挺严厉地问她，为什么上课不按时列队？

她怯生生地说，上体育课的班有好几个，不记得是哪个了。

体育老师还没说话，课代表立马爆笑：大姐，你是四眼啊，还认不出哪个是哪个？！哈哈哈哈！

然后你懂的，全班都哈哈哈哈，直到老师一吼，上课了，别笑了，才止住。

下课了，课代表还特意跑过来看她的眼镜，又来一句，还是大红色的，大红眼啊哈哈哈哈。

她涨红着脸，我瞪了课代表一眼，一把拉着她走开了。

不过大红眼的绰号还是没有办法的在班里传开了。

她也不恼，性格很好，好事的男生们这么叫，她也不应，安静地坐在位子上做作业。

叫也就算了，那个可恶的体育课代表还用唱歌的调子，一到体育课集合的时候，就扯着个喉咙喊，“啦啦啦，啦啦啦，我是不认路的大红眼，这里那里地满街跑，不认识、找不到......”

又是体育课下课，她拉着我快快走，我还以为怎么了。

到了教室，她悄悄问我，那个课代表叫什么名字。

我就一脸无奈，大姐，都上了一个月课了，你竟然还认不全同学，服了你了。

她就瞪了我一眼，啊呀，我得看很多遍才记得啊，快说嘛。

我一脸坏笑，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坏坏的课代表了啊。

她就涨红着脸，你再开我玩笑，我就不理你了。

我笑笑，好好好，他叫郭帖。

她还让我一笔一划把他名字写下来。

我就不懂了，她到底要做什么。

她看了一眼教室里还没人，大声说了一句，我要给郭帖起绰号！谁让他一直笑我！

有时候巧起来，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们的郭帖同学和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到了教室门口。

“什么！谁叫我锅贴！竟然还给我起绰号！”

她估计也是懵了，脸红到炸。

旁边的几个男生逗他，都说锅贴锅贴的。

就这样，她的“预谋”还没有开始，就成功了。

№3

时间过得很快，无非是吃饭、考试，写作业。

一个学期来最振奋人心的消息就是——

我们最期待的秋游要来了！

现在想想，以前上初中还是蛮可以的，还能组织一个年级一起出去玩。

这是题外话了。

秋游，印象里是去了郊外的景点，时间太久有点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坐大巴坐了能有2、3个小时吧。

班主任让我们自由组合，50个人，分成十个小组，每个小组有个小队长。

好几辆大巴，就叽叽喳喳地出发了。

班主任说要点名，这个任务就自然交给了锅贴，毕竟体育课点了无数次了。

他就某某、某某地报，有绰号、玩得比较好的，他都叫的绰号。

大家也就嘻嘻哈哈过去了。

就这样，点了蛮久吧，锅贴突然咳咳咳，清了清嗓子，说接下来我来为大家献唱一曲。

要是在平时，班主任肯定要说他瞎闹了，不过这回是出去玩，班主任也就不说什么，任凭同学们闹腾。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不认路的大红眼，这里那里地满街跑，不认识、找不到......”

我们就齐刷刷看向大红。

一阵笑声过后，锅贴小曲库又换了。

虽然锅贴挺讨厌，不过他这么一闹腾，时间倒是过得飞快，目的地到了。

到了地方，同行的教导主任叮嘱几个班的小队长们，要一起行动，注意安全什么的。

大红、锅贴都在。

教导主任说完，锅贴就一脸笑嘻嘻地问小红，你可别把自己弄丢了哈哈哈哈。

大红都习惯了，扭头就走了。

№4

在那里，玩了什么具体不太记得了。

有个像迷宫一样的，印象还挺深。

我们组和大红组一直在一块，所以就一起去了。

刚开始，说说笑笑，难得的休息还挺惬意。

一下子就被聒噪的声音打破了——

哈哈哈哈，大红眼，你们还没到呢哈哈哈哈。

抬起头，往里看，果然是锅贴，一脸嘚瑟地在终点扭啊扭啊扭的。

我们都不睬他，还是照着自己的步伐走着。

锅贴看我们都不搭理他，估计也觉得没劲，也没说话了。

旁边的男生起哄，说大红眼，你有本事自己走到终点啊，锅贴打赌你肯定走不到哈哈哈！

我们照样不想搭理他，刚想继续走。

“我打赌，他肯定输。”我回过头，还真是大红在说话。

我劝她，没必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觉得大红一个人真的走不出去。

她直直看着我，问我，“三三，你相信我能自己走出去的，对吧。”

我又不能说不相信，也不能说相信。

我还在迟疑时，到了下一个口子，她选择了另外一边。

其实那个路口，到终点不远了，我们一帮人走了十分钟吧，就到了。

看见锅贴在一边嗑瓜子、看大红在里面兜圈子，一边哈哈哈笑。

我们几个女生，就一直挥手，告诉大红我们在哪里，让她早点走出来。

她呢，也是倔，就不听，也不看，硬要自己走，所以我们也不说话了。

那是10月头上，天其实有点冷了，尤其是昼夜温差比较大。

我们几个人穿得有点薄，就去买了杯热饮喝。

排队人很多，等了能有半个小时吧。

饮料刚拿到手上，教导主任就叫我们集合了。

本来还想看看大红出来没有，想把热饮给她，但是几个班都凑在一块，一下子看不见她人。

正好看到刚才也在旁边的男生和锅贴都在，看锅贴自己拿着奶茶，我都不想睬他，就别过脸问了那个男生，他说早就出来了。

天太冷了，班主任就让我们去车上，再点名。

我们就都先上去了。

№5

照例还是锅贴点名。

他还是就某某、某某地报，大家嘻嘻哈哈。

就这样，点了蛮久吧，锅贴突然咳咳咳，还以为他又要唱歌了，可还是很安静，一抬头，锅贴神色有点紧张。

班主任问他怎么了？

锅贴就说了一句，我去找，就飞一般奔下大巴了。

我们才回头看大红她们一组人，原来是大红没上来。

我问她们，她们说以为大红上了别的班的车。

班主任发话，好了，大家都待在车上。

然后他也下去了，往锅贴跑的方向跑去。

过了半个小时吧，看见锅贴回来了。

又过了几分钟吧，大红和班主任回来了。

估计冻得够呛，我把热乎的饮料递给她。

她挤出一个笑容，晃了晃手里的奶茶，说我走出来了，自己走出来的哦。

听大红后来说，她看天色越来越晚，很着急，怪自己笨，怎么绕就是绕不出去，后来就叫我们，可是没人应。

过了好久，听见有人喊，告诉我方向，可我都坚持这么久了，不想听，我就照着他的反方向走，终于走出来啦！

暖了暖手后，大红说，别看我们班主任平常那么严格，还挺好的，特意买的奶茶哈哈哈。

我也是嘴欠，问了一句，有没有看到锅贴，他也去找你了。

第一次看大红那么生气，挺高的音调来了一句，谁知道他！

后来，不小不大的风波过去了。

秋游过后，在学校的日子还是一天一天的过。

没什么特别的。

大红还是有时候会走错教室，锅贴还是会嘻嘻哈哈点名字，

要说一点不一样，就是那个歌，锅贴很久没有唱过了。

№6

初三那会，升高中还是挺拼的，一门课的作业比一门课多。

连锅贴都安安分分开始复习了。

整个教室除了闷，还是闷。

教室前面的倒计时，从100到1到0。

终于是解放了。

那个时候还不懂，初三暑假是高中夜幕前的最后狂欢。

反正考完就是开心就对了。

初中有个班上的同学家，开KTV的。

他爸爸和班主任说，让我们去玩一趟，也算是同学毕业难得聚一聚。

班主任刚开始不同意，后来经不住大家各种说啊、磨啊，就同意了。

我问大红，你去不去？

大红说，锅贴去，我就不去。

我告诉她，毕业了，可能以后大家都碰不到了，不要因为一颗老鼠屎就坏了一锅粥啊。

大红噗嗤笑出来，说这个比喻好，我去。

到了地方，锅贴在很high地点歌。

大红找了角落坐下，我都猜到了，她来的话也不会唱歌什么的。

就一个人在那边喝汽水，一杯接一杯。

我在和大玲子点歌，瞥到大红起身要出门。

我问她干嘛去。

她说去上个洗手间，去去就回。

我也就没当回事，继续点歌。

我点的两首歌都唱结束了，想喝口汽水歇一歇。

一看，大红还没回，锅贴也不在。

我就出去找大红。

刚一开门，大红就红着脸进来了。

我笑着问她，是不是找不到包间了？

她拿起汽水，嗯了一声。

再过了一会，锅贴也回来了，坐在另一个角落里。

我们就这样毕业了。

我和大红去了一个公立学校，锅贴去了一所私立学校。

高中很忙碌，压力很大，和初中的伙伴们大多没什么交集。

№7

在高中，大红的绰号没人叫了。

她还是闷头读书，成绩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那个时候，她眼镜换了一副，没那么厚，不是大红框了。

文科班有个男生追她，我们都知道的。

写情书啊、送早饭啊。

大红一直没回应，说实在，那个时候我们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都以为她会不会和锅贴有些什么事情。

我们也旁敲侧击过。

这个猜想，直到大学开学不到一个月，破灭了。

大红恋爱了，就是那个文科班的男生！

大红和那个男生去了同一所学校，大红学的理科，男生还是学的文科专业。

我和大红虽然在同一座城市，但毕竟不是一所学校，见得次数比较少了。

当然，不当电灯泡的良好素养我也是有的。

也看大红会发两个人的合照啊，很美好的样子。

快大三吧，正好我们学校和他们学校有个联谊活动，我被部长撺掇着去了。

没想到碰到大红了。

好久不见，越发苗条了啊哈哈哈。

刚开始我以为她是组织人员，不然有男票还来这边做什么，难道是公开撒狗粮吗？

我一看，大红身边也没人，我就开玩笑问她——

你过来，你男票不会吃醋吗哈哈哈？

大红愣了愣，继而笑了笑，分了。

我这才在晃眼的灯光、嘈杂的人声中，定眼看大红。

哪里是苗条，是瘦了不少。

精神头也没那么足。

我把任务交代了下，就拉着大红出去了。

我们在操场走着，说着。

大红说，

刚开始他可能觉得我很好，很完美吧。你也知道的，我不太认路，经常会走错。

他呢，偶然看到我这样，还说我可爱什么的，当时我觉得很暖心啊，就觉得他可以这么耐心、细心地包容我。

有的时候他正好有事，我自己要出去办事情，他还会帮我画好图纸，就是左转、右转都很清楚的，还有旁边的建筑物，都一个一个标出来。就很感动啊。

大红缓了缓，真的，我以为就是他了。

№8

那天，大红男票的社团聚餐，她男朋友是社长。

正好她男票在外面社团活动，活动结束后去的聚餐地点。

说起对象什么的，他们就起哄，让带社长夫人一起来吃饭。

大红男朋友就给大红打电话，说哪里哪里，出来一起吃个饭吧。

也算是第一次，大红见他朋友吧，所以她也蛮用心的。

出门前特意换了个裙子。

出了校门，正好看到113，就坐上去了。

大红给她男票发了消息，还嘚瑟了下，说立马就坐上车了，十分钟到哦。

一站，一站，又一站，大红觉得不对劲了。

看外面，路边的建筑、树，一点也不熟悉。

瞬间慌了。

她就想过去问司机师傅，红绿灯一个刹车，大红摔了一跤，裙子角破了。

她也没工夫管裙子了。

问了司机师傅，果然是坐反了，到了站台，就跳下去了。

又过了十字路口，去了马路对面，等车。

可113，左等、右等，就是不来。

叮叮，大红一看，是男朋友发来的信息，问她怎么还没到。

大红刚想回个消息，她男朋友就打来电话了。

“你怎么还没到，学弟学妹们都等了好久了。”

“我坐反车了。”大红还想他能安慰安慰自己，和平常一样。

“你是猪吗，又不是第一次坐113，快点！”

大红愣住了，心里不是滋味。

等113来，大红到那里的时候，他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他男朋友看到她，本来想介绍介绍，一看她的裙子。

转过身，

“本来你来得晚，就算了，可你穿成这样，有没有考虑过我，都是学弟学妹，还有我朋友，我很没面子的。”

大红怯怯地说：“我着急，就摔了一跤。”

话还没说完，她男朋友就拉着她进去了，也没介绍，也没说别的。

反正气氛就挺冷的，没一会就散了。

回去的路上，大红心里很委屈，他男朋友和他一帮朋友笑着闹着，走在前面，一点都不理她。

本来她想快走几步，没想到就听到他朋友说，

你怎么找了这么个女朋友，分了算了。

他男朋友虽然没有应声，但是一句维护大红的话都没有。

大红说，那个时候，我就心寒了。

虽然后来他还找我，让我体谅他，可是我想，他喜欢的，多半是那个聪明、会解题、考高分的我吧，可我其实是个迷迷糊糊、不认路，用导航都会一条路绕来绕去好几遍的我。

说到底，他不了解我。

大红呼了一口气。

他喜欢的，不是我。

№9

再后来，大红大学里也没再谈恋爱了。

毕业后，她去了金融机构。

再看到她，是在节目里了，就是开头那个相亲节目。

我还挺惊讶的，因为照她的性格，不太会在公众场合这样。

我还拍了个节目上的照片，发给她。

调侃她，样子都变了，果然是越来越干练了咯。

我问她，现在还路痴吗？

她笑笑，不了啊。

一个人的时候，还有自己出去旅行，都靠自己啊。

走错路，就回头再走一遍，看导航看错了，就问路人啊。

地图上十分钟的路，还是做好走半个小时的准备。

一个人，其实也可以到目的地。

我问她，那你怎么想起上这个相亲电视节目了呢。

她说，没什么，只是觉得平常的圈子太小吧。

第一位男嘉宾上场了，有点眼熟，我一看名字——

郭帖。

真是好久不见了，锅贴同学确实长开了，个子也很高。看介绍说，是个建筑设计师。

然后我心想，不会这么狗血的剧情，什么为你而来吧。

我就继续看节目。

主持人照例没有提问大红，大红还是没有举手，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还互相认识，

我看VCR里也没有提到为大红而来，我就还以为是我多想了。

到男嘉宾展示才艺的环节，主持人问他要表演什么。

他说要唱歌。

然后他就开始唱了，还是蛮好听的《小幸运》。

后来停了一下，我还以为他忘词了，

突然冒出来很熟悉很熟悉的歌词，“啦啦啦，啦啦啦，我是不认路的大红眼，这里那里地满街跑，不认识、找不到......”

歌曲结束，锅贴对着镜头说，大红眼，还记得我吗？

主持人一下子也有点搞不清楚，想问大红眼是谁。

锅贴也没说话，就自顾自说着，

对不起啊，那个绰号只是因为好玩，让它跟了你这么久，

对不起啊，那次秋游的时候，让你一个人那么着急，

对不起啊，那次在KTV，我真的不是想笑你找不到包间的。

其实，我想给你买奶茶，看到你朋友回来了，还以为你也出来了。

其实，那会告诉你路的是我，我怕你不会听，所以故意反着说。

其实，那天在KTV，我在你身后，是怕你找不到包房。

嗯，可恶的电视，进广告了。

镜头回来，从来没见锅贴这么认真过。

他说我知道，你不认识路，

我知道，你喜欢旅行，

我知道，这么些年，其实你还是分不清东南西北。

可不可以，

下一次，你不认识路的时候，站在那儿别动，我去找你？

镜头切到画面上，一幅大图，是大红所在城市所有建筑的分布图，点开，放大。

图上有两个小人，一个带着大红的眼镜，一个举着小牌子。

上面写着——

不管你到哪里了，回头，我都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