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楼上25层住着一位比我小三岁的女孩。女孩十分漂亮,性格也比较单纯。由于经常碰面的缘故,加上两人的学校相隔不远也算顺路,于是经她相邀两人便时常一道上学。路上我大多不言语,只是听她讲述着她在学校的经历,其中有抱怨、有欢喜。我尚还记得她说她如何讨厌的那些人,包括什么两面三刀的闺蜜,行为乖张的小屁孩;也依稀能想起她说起她情窦初开的对象时的甜蜜神色。我虽微感幼稚,却还是难以否认自己对她的羡慕。
至此,我的大脑还在不断克制着自己的回忆,胸腔沉闷而压抑,纵使这么多年过去,回想起来仍是如此,恨不得大声吼叫或者用尽全身所有力气捶打沙袋。然而我只能用手按压自己心口的位置,在这失落的空间里静静忍受着。
我们两人的联系毫无预兆地便断裂了。等我想起好久未见她时,翻开手机才发现QQ好友里已没有了她的踪影,不知为何,我当时竟也没有打电话过去,想来当时应该是抱着最坏的打算吧,去联系一个删了自己的人,毕竟我做不到。后来再想起她的时候已将近半年过去,我那时正一个人坐火车。正是夜间,上下铺的呼噜声让我无法入眠,我蓦然想起了25层的小姑娘,鬼使神差地通过手机重新加上了她为好友。我询问起之前的事,她也给了我答案。
她说,我的母亲告诉她妈,说她早恋。
我震惊异常,记忆中完全没有此类痕迹,可是在我脑海中却又缓缓浮现出我告诉父母的那一幕场景。我处于一个极为混乱的状态,无法确认什么是真实发生的,总觉得自己不可能做出如此低劣的行为,况且就算我无意中说出,我的父母也不应该是那样无聊至极的人。我难以描述当时的情景,总觉得自己是在创造原本没有的记忆,如同被催眠了一般,最后竟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做了此事,毕竟对方这样笃定是自己母亲说的。
结果我就道了歉,还是一种失态的道歉。
《太阳照常升起》里有一句印象深刻:“It is awfully easy to be hard-boiled about everything in the daytime, but at night it is another thing. ”于是不光她觉得恶心,连第二天清晨醒来我回想起自己平生第一次使用如此卑微的言语,也不得不承认的确很是令人作呕。
我想这可以算是我迄今为止少数几件真正值得后悔的事情吧。当我后来某天兴起询问父母的时候,他们却表示对于25层那个女孩一无所知。我几次三番确认,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他们确与对方父母相识,但对那女孩的事却毫不知情,更不知道对方早恋。遗憾的是,在我知道这一点后,我却再也没有遇见过那个女孩。
半年后,那25层的住户就搬走了。
身上仿佛还残留着海水的粘涩感,我缓缓睁开眼,眼前是洁白的天花板,耳边还传来细微的交谈的声音。我低眸,发现身上盖着崭新的白色被子,手上还打着点滴,一个护士正收拾着旁边的床铺,转过身来的时候,恰好与我对视。
“啊,你醒了。”护士惊讶道,声音出乎意料地悦耳。
我本想开口,却感觉发声尤为费力,只好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护士走上前来,轻声说道:“已经联系了你的父母了,他们很快应该就到了。”护士顿了顿,眼中充斥着温柔,又说道:“你还年轻,别灰心,什么都会过去的。”
我并未解释什么,我想起了景三,感觉内心仍有一块缺失。额头传来一阵刺痛,好像还留下了什么磕碰的伤口。我安静地看着身旁面露关切的护士,不顾喉咙的微痛,莫名情不自禁道:
“我能握一下你的手吗?”
这位年轻护士微微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在床边轻轻坐下,伸出手缓缓握住了我正打着点滴的那只手。
我们沉默着,那传来的远不是她的感觉,却是真真实实的来自现实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