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一词是在江户时代(1603-1867)才由中国传入中国,在此之前日语中的相应说法为“化物”或“物怪”。日语的“鬼(おに)”与国语的“鬼”不同,更偏向于“妖”的指代之意。
“神明”与“鬼怪”是不同时代背景下的区别于人类的自然角色。
以神武天皇作为“天照大御神”的后代开始统治人间为划分点,主要舞台由神明统治的高天原向由天皇统治的人世间转变,创世代和人类世代是逐渐过渡的,从神明开始有性别之分、爱情与性的萌芽、利益纷争产生等等描述中可以发现无私的“神性”与自私的“人性”之间的过渡,神武天皇作为神之子统治人间向世人展示了一个从“神明”过渡到“神的意志的人类载体”完满的故事。
而鬼怪的描述多见于平安时代(794-1192)的著作,有男女性别之分,住在山野、流川、海岛的鬼怪多是由自然界动植物或是人类变化而来,寄宿在人类家中的物怪则是锅碗瓢盆等日常工具的化身。从物怪的字面意义出发,是由日常的器物变幻为有灵性的妖怪,在这个过程中器物往往变成人类某种意志的载体,灵异则更凸显意志的强烈。付丧神是物怪的一种,是指器物放置100年以上得以灵魂化幻化成妖怪。
关于日本神明与鬼怪的故事可谈的东西太多,选取物怪作为主体来谈是有几方面考虑:1.物怪的故事描述是基于人类的现实生活中的用具的妖怪化,相比于河童、狸猫等自然鬼怪,物怪既具现实生活性质又同时带有魔幻主义色彩;2.从神明、鬼怪到物怪的发展来看,人类意志越来越占主要成分;3.物怪与日本的器物文化联系甚密,如武士刀、茶具、和服承载使用者的意志,从文化的延续而言讨论物怪也更有意义。
文章的架构从几则简短的“物怪”故事聊起,探求其中的共性如人类意志在物怪载体上的体现。
【屏风窥】
屏风窥的故事讲述的是一个美丽的少女被男人用花言巧语所打动,失身后却被抛弃。女子日日诉苦,向神魔控诉薄情寡义的男方,这一切都被女子闺房里的七尺屏风所见,承载了女子的复仇怨念,七尺屏风变成了向负心男复仇的妖怪。
屏风者,屏其风也。在古代的作用是用来隔断和挡风。在屏风窥的故事中屏风是女性和男性恋情的一道隔阂,女子失身于负心汉后,后悔和怨恨使得屏风化成妖怪向男子进行复仇。
【垢尝】
垢尝是一种由澡堂里残留的污垢转化成的妖怪,以人们洗澡后的污垢为食物。澡堂越脏,垢尝就越容易出现。垢尝虽然以污垢为食,但被舔舐过的地方不但不会变得干净,而且变得愈来愈脏乱。垢尝不会加害人类,但若有人突然清洗澡堂沉积多年的污垢,垢尝会非常生气,就会猛放出臭屁,将常年囤积在肚子里的污垢化为臭气,臭气久久会散不去,然后逃走,称为“屁遁”。
垢尝是由于人类的不勤劳或者是对澡堂的不尊敬而由顽渍污垢发霉发臭最后转化而来的妖怪,垢尝的存在也仅仅是为了警示人类经常打扫澡堂,对各类生活用具保持“尊敬”的态度,并不是一类对人类生命造成危害的妖怪。属于和垢尝同类的物怪还有“毛羽毛现”,把疾病待给不干净的人家。
【逆柱】
当树木被砍伐后做成建筑的柱子时,木工需要注意不能将木材的上下颠倒,树木是有生命的,根部为下,枝部为上。如果木材在建筑中被上下颠倒错误放置,就会形成“逆柱”。柱子在风水中是房屋的主心骨,“逆柱”的存在就会干扰居住者的气运。自古以来日本人就认为逆柱会带来火灾、疾病等不吉利的事情。
从三则简短的物怪故事来看,日本著作在描述物怪时大都是赋予非生命体以人类的意志,而这类非生命体本身在一定程度上也具有和该意志的相关性。
屏风比较容易让人联想到的是作为闺中小姐和男人之间的屏障,而一旦“花言巧语”式爱情破灭,女子的悔恨难以得以抒发,只能通过“屏风幻化成妖怪向男子复仇”这样的意志转移来进行“复仇”。
垢尝了日本的生活观和自然观,从饭前的“いただきます”的感恩语侧面体现,自然的恩惠表示以需要感激,垢尝的出现则是警示人类勤劳保持澡堂的干净和整洁,也是对生活用具的尊重。
总之,物怪作为日本民间传说中一类特殊的存在形态,有非常有趣又贴近生活实际的故事能够探索。和武士刀是武士灵魂的体现,茶具是茶道精神的反应一样,日本的”物怪“奇谈是当时人类简朴的生活观和自然观的体现。至于“选择物怪来表现人类意志”,这一点和当时的社会背景也有非常大的联系,也和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有几分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