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栀紫
一些日子以前,我在北京的朋友那儿安静等待生日的到来。他们的住处挨着北京西站,楼底下来来往往的火车缓缓进站或者离开,从落地窗边看去,有安神静心的作用。深秋的北京风一如既往的大,下午躲在屋子里没出去,为此当掉了朋友去拍银杏叶。有些过分安静了,大家看书,上网,除了他们养的那只鹦鹉,都没那么热闹。
我有些担忧地问他,我写不出来东西了。
朋友平静地说,这很正常。
我没说话,继续看书。心中想起前段时间一个近来在很多老牌刊物上发了很多稿子的朋友跟我说的。“正常正常。作者都会遇到瓶颈期的。”
我大概有两年多没有写东西了。
朋友说,你在街头摩肩接踵的人群之中挤到一个人,充满歉意地对他说抱歉,他也心不在焉地说没事。你和他的衣着、眼神类似,都和大多数人一样冬天来临之后开始穿灰,像斑驳的老旧房子的墙。你稍稍打量他,一个几十年的人生便轻而易举地出现了:他失败于一个很重要的比赛,好像无处再可证明自己,不是为了做给别人看,哪怕只是想确定自己的价值。他遇上了爱情,爱而不得的那种,心好似永无放晴之日。连“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都成了心中最悲伤的情话。他有时会去旅行,也许也会和你一样,听到别人说“生活是生活,旅行是旅行”的时候会大言不惭地说哼,我的生活就是旅行。但更多时候,他只是那个一年中只有几天年假可以报个旅行团去黄山去长城去张家界,远一点的大概会去日韩港澳陪老婆买买买,而他跟在身后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心里抱怨上几句外国有什么不一样的普通白领。他升职,加薪,但又阻碍重重,明明才华和能力是有的,可总有小人在背后作梗,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他过了三十,家里在催,他自己也不对真情抱有幻想,爱情太缥缈了,得撞,可遇不可求。渐渐地,他也就接受了眼前的一切,因为自己的层次决定了只能认识同一层次的人,低了看不上,高了配不起,但自己也就是个平凡如尘渺小如豆的小人物,没有太多眼界胆量能力人脉乃至家财,找了一个同样相貌平平的女人办了千篇一律的酒席,到此就算完成了任务。他有了孩子。他孩子上了小学。他之后的人生都在围着后人转,也在重复着先辈的生活。
但这种生活并没有什么可诟病的,它至少是一种很确切的生活状态,十分地稳定,波澜不惊,随遇而安。
只是我想,我们大概都不想这样的吧。
有一个认识的作者,十分高产,当我们大多数人都还在讨论你今年写了几篇几篇的时候,他写的已经要用“几本”来形容了。他给我们的感觉便是一直在写书,始终在出书。有一次,他做了一个微访谈,一位读者问到他当初投稿是不是很顺利,他回答说,第一次投稿很顺,然而在那之后的两年里没有过过一篇稿子。我也有点惊讶,直夸他是励志君。
还有一个去了法国读博的作者,十几岁时的才情叫人惊叹,后来在北京电影学院文学院读本科的时候,身上依然散发着特立独行的光芒,就这样一个教科书般成功典范的人,依然也会在去了国外很久以后,说,我已经瓶颈了六年。
类似于写作,生活亦如此啊。
你在考试中失败,却并不代表你不能在这个领域风生水起,证明自己的方式有千万种,你一定会找到适合你的那一种,当然,前提是你要相信你能,并且为之持之以恒。你遇到了爱情,它使你自卑,不敢表慕心迹,可你又怎知道那个人不是与你有着同样的顾虑呢。又或者是,使你自卑、敏感、患得患失,把从前那个坚强、勇敢、无坚不摧的你折磨得风减日消,那还不如早点结束眼前的这一切,能使人变得更美好的爱情才能融进我们的血液啊。你渴望远行,却扭扭捏捏,犹犹豫豫,瞻前顾后,那时间和金钱在你你的身上都没有太多意义了。当你决定出发的时候,旅行就开始了。你学摄影,绘画,电影,音乐,这些确实不能为你快速地带来现实的利益,可它们有时会像一个幻觉,像如梦的酒,能带你穿过春天的荒野和沙漠的尽头。
一切失望的顶点都是心灵的软弱无力,是世界撕裂在我们身上的伤口,可是没关系,有伤口,就让它结痂,战士的伤疤是他的勋章。
老周唱:道路死在我身后/离开河床水更自由/为了不断地向前走/我得相信那不是蜃楼/梦里全是湖水绿洲/醒来满地是跳舞的石头
那天下午,北京的风很大,我在屋子里看书,听火车来来去去,走时的鸣笛声很清晰,像无数个电影里出现过的镜头一样,我知道它要离开了,但不必伤感,不久以后,它还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