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衡是个富二代。
富二代该是个什么形象呢?专横,跋扈,多金,当然,最重要的是女票成堆。
可邵衡不一样,倒不是说他不横不阔,就是他顶看不起那些胸大无脑的空花瓶,因为他有的不仅是财,还有才。
于是,他玩儿起了师生恋。
富二代这种阶层,一般都有一个通病:一个由不得己的未来。邵衡喜欢画画喜欢的不得了,却被他父亲逼着报了土木工程专业。因为他家是做房地产开发发的家。
邵衡大二的时候,原班主任回家生孩子,把他们托付给了她远房表妹。这个表妹刚刚被聘到他们学校做教员,临危受命。据说是个应届硕士生,还据说,是个冰山大美女。
邵衡上学期期末,八门课挂了七门,剩下一门的老教授心肠子太软,从不开挂学生的先例,饶是如此,也在评阅邵衡的卷子的时候激动得差点背过气去。
于是他就先单独去找“表妹”探探风,看能不能不让他补考了,因为补考再多次,他还是过不了。
那是邵衡第一次见他们的冰山美女班主任。邵衡敲敲门:“阎青阎老师在么?”
靠在办公桌边喝茶的一位穿着笔挺西装的大美女,极轻描淡写地瞥了邵衡一眼:“邵衡是么?上学期八门课挂了七门,你是顶着什么来见的我?”
邵衡作自我介绍的满肚子腹稿瞬间成了一团浆糊,他驾轻就熟地使起了自己插科打诨的绝招,走到阎青跟前,笑得一脸无害:“没想到像阎老师这样的大美女还蛮关注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然后这位阎大美女就给了他一个让他终身难忘的眼神,直接导致了邵衡七门课的补考全部缺考。
邵衡试图说服自己的父亲新来的班主任有多么可恶,自己这个学不上也罢。其父气势汹汹地冲办公室找人,见到阎青之后幡然醒悟自己的儿子有多混账,又各种恳请阎老师一定要劝住自家小兔崽子,让他打消退学的念头。
阎青听完略一沉吟,撇下一句话:“让他下周一来见我。”
接着邵衡就被他爹骗去见阎青“最后一面”。
邵衡很拽地走进办公室,牛掰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了阎青面前,尿频似的抖啊抖:“阎大美女,这时候还叫我来,什么事?”
阎青手头的工作未停,看也没看他一眼:“提醒你一句,抖多了阳痿。”
然后邵衡脸上又拽又喜的颜色就挂不住了。本来他觉得阎青助他脱离了学校的苦海还对她抱有零星的感激之情来着。
邵衡将腿放下,清了清嗓子:“说吧阎老师,我这都要自由的人了,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阎青将手头的工作处理完,终于肯赏光看了邵衡一眼,轻哼了句:“自由?也老大不小了,你还真是幼稚。”
邵衡满不在乎地撇撇嘴:“阎老师你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么?有个诗人说得好:众人皆醉我独醒…”
阎青交握着双手撑到桌面上,皱着眉瞧着邵衡,半晌摇摇头:“这病得不清啊。”
邵衡痛快地点点头:“老师您说得对!”
阎青抬头,终于忍无可忍地又给了他一记一千点伤害的眼神。
“我阎青手底下没有半途而废的败类,自然也不允许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去做第一个。你不是喜欢画画么,我跟你打个赌,你挑一副自己的拿手画,我们一起临摹,两个小时的时限,评优定胜负。我找个美术老师做裁判,你明天带画来战。我赢了你就老老实实补了上周的清考,而且这学期不准逃课。”
感觉到阎青赤裸裸的藐视的邵衡想也不想地满口答应:“行!那要你输了呢?”
阎青嘴角上扬了一个极细微的弧度,晨间的阳光漏在她的侧脸上,一缕发丝悄悄滑落,邵衡看得脑袋忽然有一瞬的空白。
“我没有输的可能。”
第二天,邵衡带去了一副提名《梦里江南》的中国画,是半工半笔的浅绛山水。细辨一下画上的景致,约莫是徽州的水乡。画末还有题词,是杜牧的《江南春》,细毫写就,隽永绵长。倒也颇应景。
阎青颇觉意外,没想到邵衡五大三粗的糙外表下竟然是一颗写意的心。这画技法不错,就是稍偏写实,失了山水画本身的写意。看得出是他自己画的。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邵衡赶着点儿画完,额头急出了一溜汗。阎青却是悠哉得很,她没有照本宣科地临摹,而是另辟蹊径,画了一幅江南水乡的写意水墨,时间还宽裕了半个小时。相比邵衡的紧赶慢赶,阎青显然略胜一筹。本来邵衡对阎青的投机取巧有很大意见,请来做裁判的美术老师将阎青的画往他眼前一送:“你再看一眼,就没意见了。”
就是这一眼,他静下了心,恍然发觉自己画画的误区:太重技法,失了内涵。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阎青已经走了,邵衡忍不住向美术老师打听:“老师,阎老师学过国画?”
“没有,她就大学的时候跟我跑过几次画室,练了那么两笔。”
然后邵衡那一整天都是不淡定的。他虽也没系统学过,可是私底下的功夫确实下了不知道有多少!就这么被一个连画笔都没摸过几次的人打败,实在是…可他偏又输的心服口服。
竞画一事过了之后,邵衡倒是相当信守承诺,给他单开的补考他都参加了,还很给面子地认真答题,虽然一大半都不会,但在各科老师那里均花了点儿心思,他的补考就全过了。之后的课他也一次没逃过,尤其是阎青带的材料力学课,更是专注地每节课都做笔记,就是课听着听着他就猛然发觉自己的重点放在了阎青今天头发没梳起来,阎青今天穿裙子了,阎青今天的妆化的很好看…这些上面了。
邵衡很苦恼,情窦初开的他去问了身边阅女无数的狐朋狗友,遭到了好一顿嘲笑,然后他就明白了,他喜欢上阎青了。
邵衡拽横归拽横,还是有知道畏缩的时候的。比如说:他鼓起勇气去办公室单独问题,两人独处他想入非非的时候。
老师的手好细好白,不知道牵上去会不会也很软?老师身上好香,好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这题听明白了么?”阎青撂了笔,似笑非笑问。
邵衡的脸莫名其妙地发烫,他移开目光锁住书本:“听明白了。”
“那你讲一遍我听听。”
“……”
比如说:上课时他目光锁住她发呆,两人刚巧目光交接的时候。
“邵衡,你思春呢?”阎老师动动樱唇,面无表情地讥讽。
可邵衡却莫名觉得心里暖暖的这是什么鬼?!于是邵衡“娇羞”地低下了头。
比如说:他终于肯正经想一想他们之间身份的微妙的时候。
师生恋,古时候不就是乱伦么?
但很快邵衡就释然了:都这年头了,跨物种恋爱都有,师生恋?在惊世骇俗的魔道里,太微不足道了。
想通了,邵衡就筹划了一个很符合他身份的表白。
他探好了阎青下午惯常的下班时间,在教学楼门口,骑了辆狂拽炫酷的摩托,身后跟了九十九个群演扮花童,每人手上都捧一大束玫瑰花,排成阎青的名字,齐声喊道:“阎青!请做邵衡的女朋友!”
阎青下楼的时候瞥都没瞥这个队伍一眼,邵衡迎上去,准备在阎青面前单膝跪下,被阎青拦住,她无波无澜地说:“需要我帮你叫120么?富二代。”
脑子发热的邵衡都还没回味过来阎青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等会儿,我仪式还没走完呢!”
阎青这下给了邵衡一记一万点暴击的眼神。邵衡很受伤,对着阎青离开的背影怒喊:“你凭什么瞧不起富二代搞师生恋?”
阎青懒得回头,哼了一声:“幼稚。”
邵衡颓废了两天,忽然转了性,平时上课睡觉做作业敷衍的邵衡突然开始拼命学习起来,白天时间不够,还挑灯夜读。那段时间他的成绩像倒着蹦极,刷一下高得看不着边际。
一直沉寂到大三,邵衡觉得差不多了。终于又鼓起勇气去找阎青。
“阎老师,我想现在的我应该够资格来见你了。”
阎青依旧无波无澜:“来见我做什么?”
邵衡扯了扯打得相当规整漂亮的领带,闭眼深呼吸,继而用十足深情的目光看着阎青的眼睛,低沉柔婉地慢慢说:“阎青,我上次的表白太唐突,似乎对你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惊扰,我表示很抱歉。但是我的初心未改,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我想我就已经沦陷地甘之如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我,但是我喜欢你,是一条恒久不变的真理。就像F=kx,就像写意配山水,都是你教过我后我才明白的真理。阎青,我爱你。”
结果当然仍是毫无悬念的被拒绝,但是邵衡一点也不气馁,反而很兴奋。因为,他分明从阎青眼睛里看到了动容。
大三下学期,考研动员大会。系里热火朝天地开完一轮,任务又分发到班里:每班至少报五个名额。
阎青让班上私下找她报名,最后这五个名额却始终凑不够,不得已召开班会苦口婆心地劝。
阎青的劝法相当简单粗暴,话不多说,直接各种数据资料ppt展示,简洁明了地呈现到大家面前。孰轻孰重,自然一目了然。
还未待大家反应,邵衡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阎老师放那些数据没用,你就说我们考了研能得到什么好处就行!”
阎青撂了粉笔,双手撑在讲台上,无可救药的目光盯着他:“你想要什么好处?”
一向不看人脸色的邵衡忽然不敢看阎青,转身面对一众同学:“我要是考上研了,阎老师你就答应做我女朋友!”
教室里诡异地静了下来。
阎青短促地嗤笑一声:“你就算了,富二代受不了那个苦。老老实实干你该干的去,别在这凑热闹抢别人名额。”
邵衡相当不服:“阎老师,就冲你这话,我今儿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立个军令状,明年我要是考上研,你就做我女朋友!”
阎青:“邵衡,你是要将幼稚进行到底么?活到这么大的智商都喂二哈了么?”
不知谁噗嗤笑出声,打破了满教室的寂静。
邵衡转过身面对阎青,盯紧了她认真道:“幼稚?难道我成熟点就能追到你了?我明知成熟只能错过你,所以幼稚下去,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我还是那句话,F=kx。”
阎青眸中极迅速地闪过些许动容,避开了邵衡炽烈的目光:“你们,确定都不打算考研?”
仍是一片诡异的静谧。
阎青利索地说了句好,收拾东西要走人。
邵衡:“阎老师,我考研,我还等着考上研做你的男朋友呢!阎老师!老师!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阎青!阎姐!青……”
话尾夹着阎青临走时候的关门声落下,叮咣的余音将邵衡的最后一个字吞掉,他望着阎青离去的背影,心里默默念了句:“青儿。”
之后便是邵衡为考研孤军奋战的日子,几百个日夜,枯燥的理论知识总看得他头疼,坚持不下去了就想阎青,一想她,想起她对自己的话最后的态度不明,他立马就来精神了,而且马力十足。到底功夫不负有心人,邵衡在2016年春天通过最后一轮面试,考上了一所知名911的研究生。
2016年6月,学校的论坛上惊现一段小视频:“2012级建筑工程学院毕业晚会暨谢师宴之师生恋”。视频中,身为晚会主持人的2012级土木工程4班邵衡借着当时职位的便宜,当着全班师生的面,高调深情地告白其班导阎青。
论坛底下评论一片:
“郎才女貌啊!”
“祝福祝福!”
“谁知道最后结果在一块了没有?”
“没在一块么?”
“不知道…”
看来,邵衡的路还很长很长。富二代的师生恋之途还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