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媚烟初见洛生时,还是一只常年的冰山之巅饮圣莲花汁的小银狐,虽然有人的意识,却尚且未成人形。
而那时的洛生是当时天界犬神的长子,已经有了几千年的修为不说,还为天界立下大功,被选为犬神的继承人。
洛生父亲对洛生,可谓是望子成龙,而洛生确实在下凡前夜没有辜负父亲对自己的期望。洛生下凡纯属是因为父亲的意愿,父亲希望他到凡间去看黎民百姓的生活,体验他们的喜怒哀乐,顺便磨练磨练他的意志,好在日后做一位深明大义,充满正义感的犬神。
可这洛生从哪里下凡不好,偏偏从这冰山之巅下凡。这下可好,凡还没下成,便先看到冰山之巅的圣莲旁一名赤裸着身子的女子奄奄一息的晕死在那里。
那日正是苏媚烟由狐狸化为人身的时候。因为修为尚浅,天寒地冻。在化为人形的一瞬间体内抵不住寒气,一下晕死了过去,失去了意识。
洛生向来心善,用自己的内丹精元渡了她些修为,她才悠悠的转醒。
苏媚烟的美是不同于旁人的,旁人美有各种美法,而苏媚烟即便是再不经人事,可是终究是狐妖,骨子里的那股妖媚再怎么也不能够被遮挡。可是她才刚刚转化成人形,内心终究是像孩童一般不明世事,身上那种单纯又是让人心疼的。
苏媚烟的美,是一种混合的,矛盾的,却又让人不得不称赞的美。是妖娆的,也是纯真的。
洛生在天界见得仙婢们自然是多,可是这般妖精倒是头一次见。大概出于好奇心,也出于悲悯之心。他便留了下来照顾着苏媚烟,等待她身体转好,再去下凡。却没想到这一留下,洛生便再也没有下过凡。
冰山之巅终日寒气侵骨,像苏媚烟这样刚刚成人形的小银狐狸是承受不住的。老实说,她能活下来就是万幸。若不是洛生渡了她些修为,她恐怕早已是幽冥界的一缕幽魂。
洛生常常变为原形为苏媚烟取暖。他看着睡在自己怀中的苏媚烟,心中的怜爱不自觉的随着时日的增多而越来越浓烈。
“洛生,遇见你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苏媚烟总会抱着洛生毛茸茸的大尾巴微笑的对洛生说这句话。
而洛生会笑着道:“你的前世是条狐狸,那里能修什么福分,傻丫头。”
洛生是苏媚烟遇到的第一个男人,在之前,她终日待在冰山之巅,这里没有旁人也没有别的妖精或者动物,只有她一个小银狐。仿佛她一出生就是在这里,也从未离开过这里。
苏媚烟问过洛生外面的世界,洛生便会讲给她听。并对她道:“等你再修炼个几百年,我们就一起下山,去过凡人的日子。你随着我一起。”
时日久了,苏媚烟渐渐地爱慕上了洛生,也大概因为体内留有洛生的修为,所以她对洛生可谓是过度依赖,甚至很久一段时间都不曾去努力修炼,等待着洛生渡些修为给她。
爱慕洛生是正常的,洛生在天界的时候就有不少小仙娥爱慕着,只是洛生委实对那些小仙娥没有一点感觉。
狐狸生性妖媚。苏媚烟出落的精致,身上的狐媚气自然是勾人的。更何况日久生情,洛生虽为天界神犬,但也是有七情六欲的。若说不欢喜苏媚烟便是假话。
如果说初见苏媚烟时洛生只是为了救她。后来留下只是她身子骨太弱离不开人照顾,洛生本着救人救到底的心理留下来陪她。那苏媚烟在化为人形身体痊愈后,就已经可以独立生活了,洛生还留下作甚?洛生自己把留下的原因归结到他爱上了她。下凡的念头也打消了,决定专心和苏媚烟在这冰山之巅一直生活下去,直到她的修为足够列入仙班,自己便同她成亲。
洛生明白,家族中是不会让他这个犬神继承人同一名狐妖成亲的,必定会百般阻拦。但是若是狐仙,那就另当别论了。
洛生想的的确是个好计谋。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洛父知道此事后异常震怒,甚至亲自下到了冰山之巅命洛生回天界。洛生不从。为此父子二人还大干了一场。可洛生那点修为和他老子相比委实是少的可怜,不出百招便败在洛父手下被绑回了天界,关了起来。
然而不管是洛生,还是洛父。都低估了一个妖精对爱情的执着。
苏媚烟生性机灵,不知从哪里盗得了仙界的令牌,一路费劲心机,甚至抵着蚀骨之痛越过天门上的照妖镜,找到了洛生。
洛父得知苏媚烟上了仙界甚至找到了家门口,气的大骂起来狐狸精就是狐狸精,偷令牌这种事情都能做出来。并在家门外布置了杀妖阵,有心置苏媚烟与死地。
到底是洛生心疼她,天门前的照妖镜,若是硬闯,要不就是毁掉照妖镜,要不就是忍受蚀骨之痛让照妖镜验证真身才可通过。他知道苏媚烟到底是善良的女孩,她到底是不愿意让自己承担什么罪名,也不愿影响自己在天界的名声,所以才这般偷偷摸摸的找到自己。
洛生劝下父亲后,向父亲担保道:“我会和她断了来往,你让我亲自去和她说。”
洛父声音威严。道:“一日之后她若还不离开,我便启动杀妖阵,对她抽筋拔骨。死后魂魄打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
洛生带着苏媚烟找了一处凉亭坐下,苏媚烟自知自己是妖,不敢离洛生太近。她知道洛生是犬神一族的继承人,她只是妖,若是让旁人看到会对洛生的名誉有所影响。
可是没人知道,她多想让洛生抱抱她,哪怕只是抱抱她也好。
洛生看着她的模样,比之曾经的清透伶俐无忧无虑,反而现在有些苍白无力甚至有些憔悴。洛生看着她,心中自然是心疼问:“你怎么那么傻?你可知天门上的照妖镜倘若你承受不住必会……”洛生说着有些生气她这般不珍重自己身体的胡来。
其实苏媚烟很疼,即使过了天门,那蚀骨之痛仍没有消减,反而日渐严重。她知道,除非她离开天界,一日不离开她便会疼痛一日,最后会吞了自己所有的修为把自己打回原形。可是这些她是不愿意告诉洛生的,她也没有告诉洛生自己为了过那天门的照妖镜,已经丢了整整一半的修为。即使妖精比不得他们天界的神仙,可是狐妖一族的高傲仍存在苏媚烟的骨子里。
苏媚烟笑的妩媚而温柔,她的眼里蒙上一层水汽仿佛要流泪一般。可是她不会,她是妖,妖是没有眼泪的。她笑着说:“没事,我这不是熬过来,毕竟我的修为大多数你渡给我的,我虽是妖,可是照妖镜感受到的大多是你的修为,并没有太难过。”
洛生想向她走去,却看到一旁来来往往的仙婢,便犹豫了起来。他是犬神一族的继承人,他没办法什么都不顾及去娶苏媚烟回家,即使他心中很想很想。
洛生对苏媚烟道出了事情原委,甚至说出了父亲专门为她布下的杀妖阵。最后他说道:“媚烟,忘了吧。你我殊途不同归,就当是做了一场梦,该醒了。”
从洛生被洛父抓走的那天,苏媚烟就知道她同洛生,结束了。可是即使心中明白,却忍不住的难过和痛心,仿佛着迷一般的问了一句:“殊途不同归,那倘若他日我位列仙班,你我还能再回冰山之巅看那雪莲盛开?”
洛生点了点头,继续道:“可是妖精若要位列仙班,且不说要度过那九九八十一劫难,就是修为也要是万年之上才可以。”
苏媚烟抬头有些疑惑道:“凡人才七七四十九劫难,修为千年即可。为何妖要入仙道就多了那么多劫难和年数?”
洛生自小生活在天界,他自然知道天界的仙看到妖是多么的鄙视与不屑。就算苏媚烟真的位列仙班,可是她永远都会被叫做狐仙,永远摆脱不了她当初是妖的身份。天界也是有种族划分的,不是想象中那么美好的。
洛生不再多说:“媚烟,我该离开了,你也要离开天界,不要再在这里停留。任何神仙看到你,都会杀掉你,我不想你遇到危险。”说完,洛生起身背对苏媚烟准备离开,苏媚烟同样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想像曾经那般从背后任性的抱着他,却怎么也没有勇气再去拥抱这个自己所爱的人。
她最终伸伸手,只拉住了洛生的一片衣角。几乎是乞求一般道:“洛生,你真的不再陪我回去了是吗?”
洛生的嗓音有些沙哑,却没有回头道:“媚烟,我是犬神的长子,犬神的继承人,我身上承担的不只有你的爱,还有整个家族和天界的责任,这是我没办法所推脱的。我不能随你走。”
顿了顿道:“倘若爹爹不知道还好,现在爹爹已经知道,我若再同你纠缠不清,他会杀了你的。”
苏媚烟在身后沉默许久,最后:“洛生,再抱抱我好吗?再抱抱我。”
洛生久久没有动静,苏媚烟几乎快哭出来一般的乞求道:“洛生,我走,我走。我只求你抱抱我,再抱抱我。”
“别这样,媚烟,我会心软。”说完,洛生拨来苏媚烟拉着自己衣角的手,大步离开凉亭头也不回。他也没看到身后那瘫软在地的苏媚烟,亦没有看到不知不觉移向她的杀妖阵。
大概是因为内疚,也许是因为他不忍心看苏媚烟被自己伤成那般模样。洛生几乎是慌乱逃走。从小的天界教育,让他明白如何成为深明大义的神仙,他也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和承担,所以他为了家族的利益以及自己的声誉,他放弃了苏媚烟。
其实,他怎么不想回头抱抱她。可是那时,他看到了凉亭外来来往往的仙官和仙婢,他没有勇气为了一个妖,和天界,和家族抗争到底。他也没有勇气舍弃犬神继承人的身份同她回冰山之巅,他也不愿剔除仙骨同她做凡人夫妻。终归到底,他对苏媚烟不是不爱,只是他在意太多东西,让他只能舍弃了苏媚烟。
而他那大步几乎奔跑的逃离,却差点让苏媚烟为此丧了命。杀妖阵就在她头顶徘徊,苏媚烟明显感觉到身体的种种不适,却因为杀妖阵围城的结界,她始终逃不出去。她声嘶力竭的想叫回洛生,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直到看着洛生消失在视线中。
她看到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变成白的毛茸茸的爪子,感受到身上的修为一点一点的被吸干。她知道,这杀妖阵,是先吸干修为后,让妖便会原形再吸干血。
身后的洛父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几乎是鄙夷的道:“就你这般妖精,还敢出现在我洛府门前,真是脏了我们犬神一族的颜面。妖本就是妖,还妄想同神族联姻。”
苏媚烟抬头看着洛父,勉强支撑着身体回答道:“虽然是妖,可是内心却不似你们天界这般的有种族之分。至少妖有妖的真性情。”
洛父呸了一声不再回答,闭起眼睛念咒准备杀了她。
苏媚烟看着自己的血被渐渐吸出,她几乎是用最后一点力气说道:“你真是看得起我,用这么大的阵仗来杀我。倘若此次我能逃出来,我必将今日所得一切加倍讨回。向你讨回,向你们天界讨回。”
洛父笑的无情道:“不会有这个机会,你永远不会有。”
大概是苏媚烟命大,大概是有人偷偷帮忙。总是不偏不倚正巧一道暗器向洛父射去,暗器上带了法力,洛父睁眼闭闪的瞬间,那枚暗器穿透了杀妖阵,正好破了阵法。
洛父转身看到身后,却只见几个天界孩童在一旁练习暗器玩耍。心中气恼便准备转身杀了那只狐妖,再转身却已经寻不见。
而苏媚烟,则是拼了自己最后的力气,逃到了冰山之巅疗伤。
大概因为放走了苏媚烟,洛父将怒气一并发给了洛生,直接关了洛生五百年的禁闭让他修行。
五百年后,洛生开始接受洛父处理人间的相关事务,而在洛父退休后,他也曾偷偷去过冰山之巅寻过苏媚烟,却空无一人。
转眼过了二百年,在替父亲分担公务的过程中偶然发现了苏媚烟的下落,可是公文上写着的消息却让他久久不愿意去相信那个叫苏媚烟的是他当初爱着的小银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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