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七月十五是中元节,当然,中元节只是中原的叫法。我没有想到的是,此刻我越过万里黄沙,到了中原之外的地方,七月十五这一日,竟也有祭祀典礼。
食铁兽满脸鄙夷的看着我,一幅老夫子教学生的样子,咳嗽了几声之后才说:“年轻人,让我来告诉你,这中元节呢,是阴司定的,所以人间无论身处何地,都会在这一日见到已经去世的亲人回魂。这个来历呢,已经有好几千年了,你还年轻,不知道也正常。”
我强忍住揍它的冲动,将注意力放在这异域他乡的盛大典礼上,权当体验异域风情。
只是,自七月十五之后,接连几天,我心中隐约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却又不知具体为何事。
如此过了七日,到了晚上,我一人置身黄泉馆中独酌,才想明白最近心中的异样。
黄泉馆原先处在阴阳交汇处,故此很多鬼差、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捉了魂魄,总会经过黄泉馆,也少不了小酌几杯。
故此,就算我带着黄泉馆离开了阴阳交汇处,每每到了晚上,当我放置好黄泉馆之后,也总有在人间执行任务的鬼差前来,遇见认识的也会与我对饮几杯。
可是,自中元节之后,接连七日,我从未在黄泉馆中见过鬼差。反而是遇见了不少新死的鬼魂在人间游荡。
阴司有规定,凡新死之人,必须由鬼差接引到阴司,方能轮回转世。
而如今人间游魂遍野,怕不是阴司出了什么问题。
正想着,门口出现一人,一身玄色长袍,面容冷峻,眉头紧锁,见了我,勉强笑了笑,说道:“这黄泉馆的酒,可着实让我好想。”
我抬头一望,亦笑了:“堂堂阴司阎君,竟然有空来人间游玩?”
阎君大步走入黄泉馆,在我对面坐下,饮了一杯酒之后连连摇头,叹道:“阴司,不,是三界,这下要出大乱子了。”
2
我与阎君相识也有好些年头了,还从未见他如此情绪低落,而这三界之中,能让堂堂阴司之主都感到棘手的事情,我暂时还想不出来。
我正在心中猜测,门外金光闪过,一个人影落在门口,他头上戴着一顶紫金冠束发,一身金色的龙袍,浑身散发着一股君临天下的威严,容貌与我别无二致,却是天帝来了。
他大步走进来,在我们桌子上坐下,问阎君:“还没找到?”
阎君摇了摇头,说道:“所有的鬼差都已经出动了,这三界之中,只要有一缕魂魄尚存,都能找的到,可是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天帝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说道:“难道三界注定要遭此劫?”
我一头雾水,食铁兽一听来人是阎君,生怕被勾了小命,在柜台后面躲着喝酒,我没听见他吵吵,反而有些奇怪。
我替他们一人斟了一杯酒,问道:“什么事情让二位这么恐慌?是盘古大神复活了,还是天多了几个窟窿?”
阎君苦笑一声,说道:“无常不见了!”
“无常?”我一愣,“黑白无常?”
阎君点点头,连酒都不喝了。
我还来不及细问,食铁兽从柜台后面探出头来,哈哈大笑:“堂堂阎君,少了个黑白无常就唉声叹气的……”
天帝闻言,转过头去,目光凛然,宛如两道利刃朝食铁兽射了过去,食铁兽顿时住嘴,乖乖躲着喝酒。
阎君开口说道:“我所说的无常,既是黑白无常,又不是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亦称无常,是阴司常见的鬼差。此二人手执脚镣手铐,以哭丧棒为武器,专职缉拿鬼魂。白无常满面笑容,身材高瘦,面色惨白,口吐长舌,其头上官帽写有“一见生财”四字。黑无常面容凶悍,身宽体胖,个小面黑,官帽上写有“天下太平”四字。
这黑白无常在阴司人数最多,凡人间有人死亡,其魂魄离体那一刻,便会有黑白无常前来接引,直至过了忘川河,到了阴司才会交予其他人接手。
“我在黄泉馆这些年,见过的黑白无常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少了一两人,这三界能有什么劫难?”我满腹疑惑,便如实说了。
“你有所不知!”天帝亦是眉头紧锁,“这天下的黑白无常,都是一人所化,那人便是——无常。”
3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连阎君和天帝都忘记了具体的年月,只是依稀记得是几千年之前的事情,也许是三千年,也许是四千年。
当时在九州边境的一个小镇上,有一间医馆,唤作“无常医馆”。
医馆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大夫名为吴长,妻子的名字已经被人淡忘了,只记得名字里有个“花”字,大家都尊称为花婆婆。
那是个野兽横行,部落之间战争不断的年代,因为伤病来医馆医治的人不在少数,吴长妙手仁心,遇见穷困人家,经常连诊金都不收,甚至免费赠药,故此在镇上也有一定的声望。
转眼,吴长便要迎来六十大寿,他偶尔唏嘘,自己这平凡的一生,似乎也不那么平凡。
吴长出生在距离镇子数十里之外的一个村子里,村子里的人以务农和打猎为生。本来是个世外桃源一样的村庄,却因为一场战乱给毁了。
十岁那年,一支军队经过他们的村子,一路烧杀抢掠,不放过一个活口。
吴长从废墟中醒过来的时候,身上被长矛扎透的伤口还在钻心的疼,他放眼望去,尸横遍野,一片狼藉。
他父母显然已经死的透透的,查看了好几个人也气息全无。弥漫着浓烟和大火的村子里,除了无常,似乎已经没有活着的生灵了。
他拖着身子准备离开村子的时候,从一片废墟中传出来虚弱的声音:“吴长哥哥,救救我……”
吴长搬开废墟之上的断木残垣,这才发现被埋在下面的小花。这个比吴长小两岁,经常跟在他身后叫他“吴长哥哥”的小女孩,是吴长的邻居,重男轻女的父母甚至没有给她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随口叫着小花。
吴长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小花从里面挖了出来,她瘦弱的身上布满了伤口,脸上也不知道被什么剌了一条口子,无比狰狞。
吴长从废墟中找了些还算完好的布条,洗干净之后给自己和小花做了简单的包扎,勉强止住了血,这才敢背着小花朝着镇上走去。
在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之前,隐约记得自己来到了一间医馆的门前,还没来得及敲门就一头栽倒在门前。
醒过来的时候,吴长躺在床上,身上的伤口已经重新换药包扎。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从房间外走进来一位老者,笑着说:“放心,那小姑娘我也已经替她上药包扎了。”
吴长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倒头就拜。老者忙扶着他,说道:“医者本分而已。”
吴长和小花的伤好了之后,也没有离开医馆,而是做了医馆的学徒。那老者见吴长天资还算聪颖,便也收下了这个徒弟,将一身医术尽数传给了吴长。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小花脸上留下了疤痕,上来说媒的尽是些缺胳膊少腿的伤残人士,小花心有不忿。他师父见两人两小无猜,俱是苦命人,便做主让两人成了亲。
他师父一生无子,死后这医院也就传给了吴长,吴长谨遵师父的教诲,医者仁心。
这几十年,于吴长而言,倒真有些世事无常的意味。
年幼在战火中幸存,最后遇见好心的师父收留,还学了一身医术。而继承了医馆之后,生意好上一阵子,总会有几次不痛不痒的意外,不过好在妻子和他不离不弃,反而经常开导无常,说世上本就极少人能顺风顺水。
到了后来,连吴长也学会了妻子的平常心。
4
距离吴长六十大寿还有三天的时候,花婆婆要去十里之外的庙里为他求一道平安符。
吴长不同意,说道:“我是学医的,自己身体自己还不知道吗?求神不如求己。”
花婆婆连续“呸呸呸”了好几声,说道:“你这老头子,年纪越大,说话越来越口无遮拦,举头三尺有神明。”
吴长拉着花婆婆的手,说道:“我口无遮拦行了吧!你没听说山上最近来了一只老虎,都伤了好些人了,最近医馆来的人不少,都是被那畜生伤的。”
“放心吧!”花婆婆拍了拍吴长的手,“我都这把老骨头了,那老虎怕是看不上我这身肉,也不怕硌牙。”
吴长还想坚持,花婆婆却说这些天医馆人多,别耽误了救人,她一天就能来回。
说完,花婆婆就一个人出了门,去了那个寺庙为吴长求平安符。
吴长那天一整天都觉得心中有事,看病诊脉也无法集中精神,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一直到傍晚,才有人告诉吴长,花婆婆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那只老虎,被老虎叼上了山去,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吴长只感觉天旋地转,当即便晕倒在地。
这一生数十年,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吴长身边突然少了个人,总有些不习惯。他想着是不是像小时候一样,她只是玩捉迷藏的时候藏的深了些,自己还没有找到罢了。
只是前去山上搜寻的人去了好几次,最后都没有找到花婆婆的尸首,几天之后,吴长也默认了这个结果。
不过,他似乎没有表现出来应有的伤心,他妻子一生都在安慰他说世事无常,要用平常心对待,生死也是天命,伤心自是没什么用的。
吴长那晚在院子里烫了一壶酒,数十年间的往事历历在目,喝一口酒,就流一会儿泪。
忽然,一阵风起,隐约中吴长看见了妻子的身影,飘在自己眼前。吴长上前一步,那影子就后退一步,如此往复,吴长渐渐出了镇子,来到了山上。
花婆婆的影子骤然消失不见,吴长如梦初醒,这时候一声虎啸,带着一阵腥风,刮的吴长脸上生疼。
吴长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一只老虎按在了地上,那老虎张着血盆大口,朝着吴长的喉咙咬了下来。
就在老虎咬断吴长喉咙的那一瞬间,吴长的灵魂自己舍弃了那个身体,在半空中凝练成形,黑白二气在周身缭绕,他脑海中一片空明,双目金光四射,末了,低头自语道:“原来如此。”
5
相传,在天地初开的时候,天地间生出了阴阳二气。黑为阴,白为阳。这阴阳二气是天地之间最早的灵气,后来天地阴阳演化万物,才有了这三界众生。
阴阳二气在存在于天地之间不知道多少年之后,诞生了灵智,化作一人,这人便是无常。
那时候三界未定,神人混杂而居,都被天道规则所约束着。而无常,就是天道的一种。
人们常说“世事无常”“天道无常”,说的就是当时守护着天道的无常。
无常时常一个人端坐在九重天之上,看着由天道演化的众生,人间疾苦,战乱祸害,他都一清二楚,因为这些,都是人间的无常,由他来制定。
俗语云:“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又有人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就是人间的无常,我们通常都期待自己的人生一帆风顺,从呱呱坠地到长大成人,接着洞房花烛,金榜题名,平步青云。
可是这世间的法则之下,能够一辈子顺风顺水的人寥寥无几,大多都必须经历人世间的无常。天道有云:“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便是这个道理。
无常能看见世间万物,他看见有人金榜题名之后死于疾病,也知道有人洞房花烛夜双亲皆失,有人妻离子散,有人背井离乡。
这些都是人生必须经历的无常,也是无常存在的理由。
可是,在千万年孤寂的岁月里,他终于有些倦了。
这人间种种,于他看来就像是一场永远也没有结束的游戏,没有丝毫操纵别人的快感,只有无穷无尽的空虚和索然。
无常于九天之上静坐,人世间生灵的声音都传了过来,于是他听见无数人咒骂天道无情,痛骂世事无常,也骂天灾人祸,猝不及防。
人间生灵对无常似乎恨之入骨,他们祈求神灵赐予他们平凡而顺利的一生,却不知道平凡的人生,本来就不是顺利的。
无常决定,去人间一趟。
无常在人间有过很多个身份,比如达官贵人、农民、书生、强盗……
他以为用不同的身份,就能体验人间的种种,却不料这所有身份的背后,都只让他看清了一件事情——人心。
他曾为买美女一笑而豪掷千金,也曾于心不忍为人妙手回春,甚至以无上法力为自己的皇帝打下一片江山。
可是这所有一切的来源,都是人心的贪念。
他曾每日施舍一两白银给一个乞丐,那乞丐初时尚能感恩戴德,后来竟欺他心善,索要银两越来越多,最后身死赌场。他曾为青楼红颜豪掷千金,那女子便求他为她赎身,其后又设计要嫁与他。
如此往复,无常身心俱疲。对人世间的失望之情愈发浓烈,这由他演化而来的众生,也越发令他不满意,几乎就要生出灭世的念头。
最后,他犹豫再三,决定再给人间一个机会。
他这次选择将自己封印,丢掉自己数万年的记忆,用普通人的身体在人间走上一遭。
他封印了自己所有的法力,决定只有在自己遇着意外而死亡的时候,封印才解开。
正所谓由无常而封印,也因无常而解封。
6
吴长被猛虎咬死,立刻唤醒了自己沉睡的记忆,变成了那个守护天道的无常。
这一世的记忆和数万年的记忆相比,只是沧海一粟。可是此刻无常的脑海中,吴长的记忆却如洪水一般,几乎要将自己数万年的记忆吞没。
无常在半空稳住了身形,定睛一看,才发现这老虎并不是普通的老虎,它周围不知围绕着多少魂魄,这些魂魄双目无神,飘荡在空中,不知何所来,也不知何所往。
“伥鬼?”无常心中一凛,“这畜生,害了这么多人。”
传说中被老虎吃掉的人,他的魂魄会被老虎拘禁,围绕在老虎周围,成为老虎的奴仆,继续替老虎引诱人过来给老虎吃掉。这些无法往生的魂魄,被成为伥鬼。人间所说的“为虎作伥”便说的是伥鬼。
“不好!”无常这才醒悟,方才吴长所见的虚影,应该是已经变成了伥鬼的花婆婆。
无常立刻定下心神,看着周围的那些伥鬼,却没有看见花婆婆的影子。当下俯冲而下,用手钳住了那老虎的喉咙,厉声问道:“方才领我前来的伥鬼呢?”
那老虎吃了许多人,虽有些寻常妖力,却尚不能口吐人言,只好以神识告知。
原来,花婆婆成了伥鬼之后,始终都不肯去引领吴长前来送入虎口,那老虎一气之下,便把花婆婆的魂魄也吃了。方才那个影子,是另外伥鬼化作的虚影。
“啊……”无常的吼声在山林间回荡着,几乎要将天地震碎。
一股仇恨瞬间冲上头顶,此刻他心中只剩下“毁灭”这个可怕的念头,理智已经在哪一个瞬间被仇恨吞没。他浑身的法力在一瞬间释放,那只老虎和周身的伥鬼立刻被无常强横的法力撕成碎片,灰飞烟灭。
无常搜寻了山上的每一寸草地,最后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了一道平安符,上面还留着花婆婆的鲜血。无常将平安符捡起,忽然感到上面传来一阵微弱的神识。
人有三魂七魄,那老虎吃花婆婆魂魄的时候,有一缕快要破碎的魂魄附在了平安符上,平安符乃寺庙中所求,沾染了一丝佛门法力,这才令残魂得以存活。
只是魂魄残缺的厉害,纵使无常亦无法短时间修复,他只好将附着残魂的平安符放在一个灵气充沛的地方温养,以求有一日能够恢复三魂七魄,重入轮回。
而无常则来到了阴司,身化无常。阴气化作黑无常,阳气化作白无常,成了阴司的引魂人。他说,如果早有了引魂的黑白无常,那花婆婆也不会变成伥鬼了。
7
“那一道平安符,藏在妖界?”我双拳紧握,已经猜到了一些端倪。
“那时候妖界还没有形成独立的结界,无常找的一处灵气充沛的地方,恰好是妖界的圣地。”天帝低着头,“他每年七月十五会回去看一次,去年的时候,那一道平安符还在,今年去看的时候,已经不见了。”
“浅语是不是早就发现了?”我站起身,浑身法力流动。难怪浅语让我慢些走,说自己闭关,其实是在找补救的方法,她不愿意让我卷入这场浩劫中。
阎君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浅语不想让你卷入其中,已经在外面找了好久了。”
我盯着天帝和阎君,冷声道:“我不管什么天地浩劫,如果浅语有什么事,我倒不介意成为天地浩劫。”
话音未落,突然传来一阵震动,整个黄泉馆都摇晃起来。
“来了!”阎君率先冲了出去。
我一挥袖收了黄泉馆,只觉得头上一片阴影。
“什么怪物?这么大!”食铁兽跑过来抱着我的腿,战战兢兢说道。
我抬头一望,只见一个巨大的影子立在天地之间,浑身缭绕着黑白二气,正一步步朝着妖界走过去。
那影子看上去是一个虚影,可是每走一步都几乎地动山摇。
阎君率先飞了上去,在半空中用法力抵住那影子前进的步子,说道:“无常,等等,我们也在找那道平安符上的魂魄。”
“你们都要死!”那影子一拳挥出,将阎君击飞数百里。
“我替三界接引魂魄数千年,你们三界连一条残魂都看不住!”那影子继续向前,“那就都去陪葬吧!”
空中忽然出现一座阵法,金光骤起,天帝为首的仙界众神站定了方位,每人手中凝练出一条金色的绳索,无数的绳索暂时困住了那影子周身,让他暂时无法动弹。
“无常,你且冷静片刻!”天帝一面以法力禁锢无常,一面和无常说话。
“冷静?”无常一挥手,将数千天神拉起来,扔到了数百里之外,“我冷静了数千年,这三界早就该毁掉了。”
无常发出足以震慑天地的吼叫,不过几个回合,那些天神就已经东倒西歪,连天帝都快坚持不住。
阎君从远处落在我身边,说道:“秦笙,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我盯着那巨大的影子,“你们一个阴司之主,一个仙界之主,都没有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和我们不一样,我和天帝都是顺应天道而生,只有你是逆着天道而生。”
我脑海瞬间闪过无数画面,我是天帝的一个分身,按照天道而为,当消散在天地之间,可是我却有了自己的灵智,有了自己的思想,确实应该为天道所不容。
那影子又一声咆哮,天帝手中那跟绳索也被挣脱,无常一步踏出,已经来到了妖界的边缘。
我沉声对阎君说:“我不知道什么办法能够阻止无常,但是我肯定不会让他毁了浅语的妖界。”
我将浑身的法力攀升到顶点,化作一道流光,身化万千,化作一道人墙,挡在了无常和妖界之间。
无常一拳拳打在我身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我只感觉五内翻腾,张口就吐出一口鲜血。还未等我缓过神,下一拳又接踵而至。
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拳,我只感觉浑身已经没有半分力气,每次都觉得下一拳就会将我击碎,可是每一次我都撑了下来。
无常忽然停下手,问我:“为什么?你又不是妖界的人。”
我吐出一口鲜血:“你有要寻找的人,我也有要守护的人。”
接着,我忽然从无常的身上感到一阵悔意,那种带着无尽悲伤的后悔。
无常的身子慢慢变小,最后化作寻常人大小,黑白二气消失,露出了一张挂着泪痕的脸。
我撤了法力,瘫软在地。
无常望着天空,双目空洞无神,喃喃说着:“怪我,怨我太冲动了……”
当年,无常发现伥鬼的时候,不由分说直接用法力将老虎和伥鬼都撕碎了。他如果提前用神识探视一下山中的魂魄,就会发现那时候花婆婆尚且留住了三魂七魄中的一魂,凭着一条魂,无常有能力替她凝练出三魂七魄。只是在无常强横的发力之下,那一魂差点就烟消云散,靠着那道平安符才保住了残魂。
捡到平安符的那一刻,无常心中的悔恨便开始滋生,化身黑白无常也不过时为了让自己心中的悔意稍稍有所减轻而已。
至于那一道藏在妖界的平安符,经过几千年的滋养,依旧没有恢复,残魂残存的意识,在上一个中元节之后,就已经决定自我了断了。
花婆婆在几千年前就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做伥鬼去害吴长,几千年后,也不愿无常继续带着悔恨继续生活。
无常被悔恨和仇恨蒙蔽了双眼,这才大动干戈,意图毁灭三界。
无常朝着漫天黄沙走去,离开的时候对我说:“好好守护你心中的那个人吧!”
很多年后,阎君传来消息,说黑白无常又回到了阴司,说是要继续赎罪。
8
我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拖着遍体鳞伤执意要去妖界。
食铁兽说:“你要不修养几天再进去妖界?你现在这个样子,脸肿的跟猪头似的,连你妈都不认识,哦,差点忘了,你没有妈。”
我没好气看了它一眼,刚才打起来躲的跟兔子似的,一点义气都没有,要不是我现在没什么力气,非揍它一顿不可。
妖界的结界开了一条口子,浅语从里面飞了出来,在我面前站定。
我笑了笑,刚想开口。浅语却抱起了毛茸茸的食铁兽,双眼笑成了月牙,转过头对我说:“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嘛,这宠物也太可爱了。”
食铁兽从一脸惶恐转变为一脸享受,还不忘转过头对我挤眉弄眼,似乎在说:“看看,我这魅力……”
我却在心里替它默哀,张嘴却不发出声音,用口型说道:“祝你好运。”
它还没参透我的唇语,只感到周身一阵疼痛,却是被浅语用双手实实在在揉成了一个毛球,浅语将揉成一团的食铁兽轻轻一抛,又大力补上一脚,望着朝妖界飞去的食铁兽说道:“敢揶揄我男人,给我在妖界好好反省去。”
食铁兽的哀嚎声还在空中飘荡,浅语已经来到了我身前,扶着我,急的直哭:“你个傻瓜,妖界毁了,不要了便是,干嘛傻傻挡在那里。”
我笑了笑,握着她柔软的手,柔声说道:“浅语,我来了。”
(第三季完)
《黄泉馆》第三季,十二个故事,已经全部写完了。
那个在外面飘荡了十二个故事的秦笙,也终于和浅语见面了。
从刚写这个系列开始,我没有打算写这么多,写着写着就觉得停不下来,也就顺着故事的线索写下去了。
第一季故事比较简单,也比较零散。
到了第二季,故事所有的主题都是“执念”,形形色色的人有着相同而不同的执念,最后秦笙也因为心中有了执念而决定出去前往妖界。
于是有了第三季的故事,这一季所有的故事,大体都在讲一件事情——等待。
等待书生归来的桃花,等待白蛇的许生,等待婵转世的夏,等待海棠的岚,还有等待关卫班师回朝的平安。
人生在世,总有很多事情需要等待,愿意的,不愿意的,值得的,不值得的。
所以,你们愿意等待《黄泉馆》的第四季吗?
等我休息好了,就接着写吧!
——写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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