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三生三世》2015年第3期,无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复制!!】
一 逃离
青丘狐族,以九尾为尊。
但族内与生俱来的九尾白狐,却只有历任族长。
我虽是女子,却生来九尾,注定了要继承爹爹的位置,统领青丘狐族。
实则,我除了比别的狐狸多了几条尾巴,脑子并不比他们灵光,修习之事总是落后于人。
见我如此不济,爹爹免不得为狐族前程担忧,只怕来日他若归去,青丘只能任由其他妖族欺辱。
约莫是想为青丘寻个坚实的靠山,魔族世子景泽来提亲时,爹爹毫不犹豫便应了。
得知消息的那夜,我窝在娘亲的怀里,嚎了整夜,爹爹却无动于衷。
可怜我尚未成年,还不及幻出人形,便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虽然娘亲一再与我说,那景泽当真俊美至极,年纪轻轻便已修得无上魔功,颇得魔尊之心,我若得他为夫,日后妖族内必然再不会有轻视青丘者。
可我那时年幼不知世事,只一心向往自由,向往人世繁华,爹娘的话竟是半句也没听进去的。
我离开青丘时,胡密林的寻欢花开的正艳,浓郁的花香随着清风恣意飘荡着。
为了遮去九尾狐的气息,我特意在这花丛中睡了一夜。
自胡密林出来时,我变成了一只普通的白狐。
害怕被爹娘发现,我自踏出胡密林,便一路狂奔,不分昼夜,也不知跑了多远,更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只觉得周遭的景物变了又变,偶尔遇到几个穿着打扮十分怪异的人,发现我时,眼睛里都流露出贪婪的光芒,举起手中的弓箭,朝我射来。
“这样好的狐狸皮,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彼时,我尚不懂那是来自凡人的贪欲,只是一路躲闪,狼狈逃窜。原本对人世间的向往逐渐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替代,本就低微的灵力越来越弱。
终于,在一个漫天飘雪的冬日里,我气力不支,歪倒在一望无际的冰雪之中。
呼啸的寒风似钢刀一般刮过我的身躯,冰冷的雪花落在我的毛发上,被风一吹很快便结出了冰棱,我蜷缩成一团,虚弱至极。
突然,远方有一抹青色身影在风雪中慢慢靠近,走到我身旁时,似怔了怔,随后轻叹道:“可怜的小东西,这样大的风雪怎么还能出来乱跑呢?”
这是我在昏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我离开青丘后,听到的最温暖的声音。
二 锦瑟
我从噩梦中惊醒时,瞧见一个青袍男子坐在火盆前,眉目清朗,宛如皎月。
火盆上架着一口锅,锅里“咕咚咚”冒着热气,香喷喷的,我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咕……”猝然一阵腹鸣,惊动了他。
我慌忙抬起爪子想要遮住不停发出声响的肚子,不知所措的看向他。却见他噙笑看着我,这让我本就不甚清醒的脑子愈发迷糊,他笑起来的模样,很像爹爹。
“饿了吧?来,喝些热汤,暖暖身子。”他的声音低沉却漾着暖意,一把将我从石榻上抱入怀中,舀起一勺热腾腾的汤送到我的嘴边。
好香……
我实在是饿极了,张嘴就想去喝,却听见来自头顶上方暖暖的笑声,“不急,烫。”
闻言,我攀在他衣袖上的爪子稍稍一松,乖乖地等着。
他低首轻轻吹了几下,方才重又递到我的唇边。
面对美食,我早顾不得娘亲往日里教的那些礼节,毫不客气的抱着他的手,闷头“咕咚咚”喝着。
大约是我的举动过于稚气,引得他轻声笑着,不时轻抚着我的后背,柔声道:“不急!不急!慢些喝!小心呛着!”
须臾,我就将一大锅热汤喝下多半,两只爪子抱着圆鼓鼓的肚子,伸出小舌尖,舔了舔嘴边的汤汁,狐狸眼眯成了一条缝,顿时又有些昏昏欲睡了。
自我离开青丘,这是我的第一顿饭食。
一路狂奔,我甚至连一口水都不曾喝过,只靠着微薄的灵力勉强支撑。
这一碗热热的汤,让我重新活了过来。
他的怀抱很温暖,让我暂时忘了离家数日的苦楚,忘了昼夜飞奔的疲倦。
那夜,他和我说了很多我当时还听不太明白的话。
诸如:凡尘俗世,世人皆为贪欲所迷,或为名利,或为权贵,或为美色,战火不断,纷争四起,民不聊生……
他叫流年,西陵国人,熟读诗书,满腹经纶,平生之愿便是有朝一日可以为国效力。可国君不仁,天灾不断,秋日一场突至的战争,让西陵国从此易主。
他的家人都死于那场战火,他却侥幸逃过一劫。
心伤之时,再也提不起报国宏愿。他孤身躲在这深山之中,已整整五个年头。
我听到这里,蓦地想起青丘的爹娘来,他们发觉我逃婚离家该如何应对魔族?那魔族世子景泽会否因此迁怒爹娘,迁怒整个青丘……
“锦瑟,唤你锦瑟可好?”我正沉思之际,却听得流年轻声说道,轻柔温暖的嗓音,让我转瞬便将青丘与魔族都抛之脑后。
流年轻抚着我的脑袋,自顾笑着,“锦瑟,就叫锦瑟吧!虽然她是人,你是狐。可是你们的眼睛很像,有八分像。”
许久之后,我跟着他一同回到西陵国故土,站在一座长满了野草的坟前时,才明白,原来锦瑟是他的妹妹。
死于那场战火时,还不到五岁。
三 狐心
冬去春来,天气转暖时,流年带着我离开了山洞。沿着洛水一路往北走,最后在洛水畔的西陵国旧都昆城落脚。
初入昆城,人地两生,流年除却满腹经纶,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想在城中求一处安生立命之所实在艰难。他走遍了城中大小书院,无一人肯留他任教。
我眼见他日渐消瘦,神色也愈发阴郁,忍不住暗中施术助他,以魅术蛊惑了月明书院的院长,让他顺利得到教习之职。
我以为我的魅术虽不精,可在人界该不会轻易被人察觉。
哪知,流年前往书院教习的次日,景泽便找了来。
洛水畔的小院里,我正托腮趴在门廊下无聊地数蚂蚁,却猛然间嗅得一股子清冽的香气随风拂来。
自我离开青丘,约莫已有年余。
本以为追来的会是族中长老,未想竟是从未谋面的未婚夫君——魔族世子景泽。
景泽一袭月白锦袍,玉冠束发,容颜清俊,薄唇凤目,果真如娘亲所说,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只可惜,我与他缘薄。
彼时,我虽未得人形,与流年朝夕相处地时日中,却已将情根深种,只等有朝一日幻出人形便与他表白。
是以,当景泽表明了身份,想带我离开时,我一口回绝,没有半丝犹豫,甚至没有想过因此会给青丘狐族带来怎样的后果。
景泽俯视着我,完美地面庞上没有一丝表情,声音有些冷清,让我莫名紧张,“青萝,你还是好好思虑一番,再给我答复吧!”
青萝正是我的闺名,只是自从流年唤我锦瑟那日起,我便将“白青萝”这三个字深藏心底,只甘愿在人界陪着流年,做只属于他的锦瑟。
“青萝自知并非世子良配,还请世子另觅良人!”
约莫是我拒绝他时,神情有些拘谨,我竟从他的凤目中瞧出了一丝鄙夷,随后便见他转过身去,语调比起先前愈发地冷漠。
“那个书生若知晓你的身份,只怕立时便会弃你不顾。你确定要为了一个凡人放弃青丘狐族?”
他话音未落,我的心便蓦然一紧,急忙跃到他的身前,道:“景泽,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当真是你想娶的人吗?我虽有九尾,却无狐心。这便是我为何修行千余年,仍旧学不会幻化之术的缘由。爹娘甘冒开罪妖王之险将我青丘前程托到你魔族手中,亦是因此。”
景泽微怔,眸色一沉,意外之色尽显。
“有无狐心于我而言并不打紧,只是你爹娘将你许配于我,你便是我魔族的人。如今距婚期尚有一段时日,你若执意留在人间,呆着便是。只千万要小心那些凡人……”
我,白青萝,青丘唯一的继承者,生无狐心,久修无果。爹娘忧心狐族命运,才会刻意攀附魔族。
幸而,景泽并不似看起来那般冷血,他答应多给我些时日,待流年寿尽,再来昆城接我。
这一次,我没有拒绝,也不能拒绝。
四 谣言
岁月匆匆,转眼间便已过去十年。我与景泽婚期将至,却浑然不觉。
直到某日,坊间突然谣言四起,道流年根本不是凡人,不过是吃了人心化作人形的狐妖罢了。
初始,流年有意瞒我,刻意不让我出门玩耍,去书院也不将我带在身边。我不解其意,每日他出门时总是守住院门,不肯轻易放他出门。
这日,流年穿戴整齐从卧房出来时,我正窝在门槛上无聊的梳理毛发,一看见他的身影,慌忙飞扑过去,伸出狐狸爪拽住了他的袍角,皱着小小的狐狸脸,哼哼唧唧的耍赖。
流年微微摇头,道:“锦瑟乖,不要淘气!等到夏日,我便辞了教习,带着锦瑟去周游列国可好?”
我闻言,缩了缩脖颈,狐狸爪子伸进了流年的掌心,轻轻的挠着,心里说着:“锦瑟最乖!只要有流年在,去哪里都好!”
流年见状,终于牵动唇角,露出了多时不见的笑容。他的笑太过温暖,让我几乎忘了与景泽的约定。只以为我能这样长久地守在他身边,陪他度过一生。
怎知他将将打开院门,便被纷涌而至的人群团团围住。
人群中,有平日里和善亲切的近邻老妪,有看起来忠厚老实地猎户,还有流年时常接济的街头乞儿,为了一则无端流言,这些人却将他堵在门口,指着他的鼻尖咒骂,甚至有人往他身上洒狗血,还有人请了城隍庙的庙祝来抓妖。
他们只凭他已过而立还不娶妻,却每日与一只白狐做伴便断定他是妖。
隔着人群,我见流年轻抬衣袖示意我回避,可我那时早被那些凡人愚昧无知之举惹怒,狐狸爪子向后刨起一片尘雾。
我自遇到流年,从未显露出狐狸邪恶的一面。
可当庙祝手持桃木剑刺向流年时,我却一怒之下,飞身跃起,冲着庙祝呲牙咧嘴,在众人的尖叫声中将庙祝一爪拍晕。
围观之人,个个吓得面无血色,叫囔着,“狐妖作祟,狐妖杀人了!”
叫喊声引来了官府的人,众人都指着满脸惊诧的流年,指证他用妖术打死了庙祝。
流年百口莫辩,官府的衙差要上前擒他时,我才知道自己一时冲动犯了大错,竟要连累他替自己受过。
我冲到他的脚边,撕咬着他的袍角,催促他逃离。
他却缓缓弯下腰身,轻抚着我的后背,低声道:“快走,不必管我!”
衙差明晃晃的宽刀却倏然刺向他的脖颈,刀刃上的寒光唤起了我体内的妖性,我的尖啸声震伤了衙差的魂灵,让他在最后一瞬丢掉了佩刀,发疯似地跳进了洛水中。
人群亦因此惊散,我暗中施术将失神地流年带回院中。
五 别离
小院不大,紧邻洛水。院中一砖一瓦,一花一草都是流年亲手烧制,亲自摘种。时逢暮春,院中的海棠开得正欢,粉白的花瓣随风落了一地。
流年一袭青袍,负手站在树下,俊朗地眉眼间却漾着淡淡地哀愁,“锦瑟,此地不可久留。你快走吧!”
我耷拉着狐狸耳朵,紧紧拽着他的袍角,摇头。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
流年蹲下身子,伸手握住我的爪子,轻轻地叹息声让我的心骤然一紧。
小院的门突然被人从外狠狠踹开时,我才惊觉,自己似乎犯下了不可弥补的错。
昔年,在青丘时娘亲曾提及凡人对妖魔的憎恶,乃与生俱来。当日景泽亦曾提醒过我,要小心这些凡人。我却从未放在心上,或因我虽是狐狸,却无狐心,只以为世间人都与流年一般良善。
人群尚未靠近前,流年已将我一把抱入怀中。
“大家还等什么?将这狐妖绑了,连同这个院子一把火烧了干净!”人群中,有人率先喊道。
话音方落,火把已然扔向了卧房、书房……
我强忍怒意,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
只因流年一直在我耳边低声说着,“锦瑟乖,不许再伤人。房子没了,可以再盖……”
当那些人拿着绳索向流年走来时,我终是没能忍住,低吼着扑向那些试图伤害他的人。
“锦瑟……”他这一声低唤,让正扑在人群中发狂的我猝然停下了原本撕咬的动作,回转身去,却见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右手抚在脖颈处,指缝中有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衣襟,落在早已铺满一地的海棠花间,将粉白的海棠一朵朵多染成了血红。
流年的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衣男子,那人手中的短剑在我回首的瞬间,没入流年的脖颈。
我怔愣了一瞬,随后便似疯魔一般冲向那人。可我拼尽周身气力,都不能靠近他,只能眼睁睁瞧着他没入人群。
流年的血染红了我雪白的毛发,我趴在他身边,拼命的用爪子摁住他血流不止的伤口,可他的脸色却越来越白,气息也越来越弱。
“流年,不要死……”
我第一次开口与流年说话,却是哭求与别离。
流年面色苍白,缓缓抬起眼皮,灿黑地眼眸中倒映着一个白衣少女,此间早已哭成泪人。
“人界险恶,凡人无知。锦瑟万莫流连……”
我耗尽灵力,依旧救不回流年,却在他离世之前幻出人形,也算了却我一桩夙愿。终归与他相守十年,临别之际还是让他见到我为人的模样。
可将他葬入黄土的那一瞬,我却迟迟不忍动手。
一想到从此后再也看不到他的笑脸,再也感受不到他掌心的温暖,我只觉得心仿佛被一点点撕裂,痛不欲生。
末了,我带着流年的尸身,怀抱着一丝希冀回到了久别的青丘。
六 执迷
我回到青丘时,魔族的聘礼已到。
族中上下都忙着操办我与景泽的婚礼,而我离家逃婚之事爹娘显然并未张扬。
爹爹暗中命人寻找我的踪迹,未想我却背着一个凡人的尸身踏进了胡密林。
林海祭坛,爹爹亲自布下结界,就连娘亲也不能入内。
爹爹素来严厉,对我已是放纵,知我无狐心相助,修行之路注定多磨难,故而时常寻珍奇异草炼制丹药给我服食,助我修行。
我自知有错,不敢出声,只任由爹爹责骂。
与景泽婚期不到月余,爹爹生怕我再出逃,先是将我禁足,又将流年尸身以禁术困在虚空。
可爹爹到底还是疼我的,他分明不曾问及我人间之行,却知晓我带流年回青丘的缘由。爹爹答应我,只要我安心嫁给景泽,他自会想法子帮我救回流年。
我一面欣喜,一面悲伤。
只暗自盘算着该如何能解除与景泽的婚约。
未曾想,婚礼前日,妖王突然发兵攻打魔域。魔尊震怒,誓要灭了妖王,一统妖魔二界。
我与景泽的婚期自然延期,我暗暗欣喜。求着爹爹先救流年,哪知爹爹却说,流年魂灵已散,即便救醒,亦只是一具躯壳罢了。娘亲亦劝我早些放下,毕竟待战事停息后,我还是要嫁给景泽为妻的。流年不过是个血肉之躯的凡人,寿辰已尽,便是强行救回,也不会再是以前的他。
我却不信,更不甘心,每日守在虚空入口,不吃不喝,跪求爹爹开恩。爹爹见我执拧不堪,更加气盛,任由我跪着不管。娘亲每日按时送来饭食,我却从来不吃,只强行用灵力支撑,如此一晃便是月余。
我逐渐虚弱,娘亲终于发觉我身体有异。
当日在昆城时,我为救流年,不得已祭出了自己的妖灵,哪知徒劳无功,之后却又怕他尸身腐败,不忍取出。回青丘时,刻意从胡密林绕行,便是为了让身上沾染寻欢花的气息,遮过爹娘耳目。
如今,月余不曾进食,又无妖灵护体,灵力已近枯竭。
我倒下的那一刻,瞧见爹爹急匆匆赶来,满脸的忧思与无奈。
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苏醒。
意外的是,守在我榻边的并不是爹娘,而是景泽。
七 苏醒
景泽一袭月白战袍,闪着幽幽蓝光,清俊的凤目中漾着莫名地哀伤,此刻正定定地看着我。也不知为何,一见景泽,我便会莫名其妙的紧张,眼下亦是不敢再与他对视,只撇过头,看向旁处。
“你怎么来了?”我依稀记得他被魔尊封为先锋,此刻该在瀛洲迎战妖王才是,怎会突然来了青丘?
“你不想看到我?”景泽忽然伸过手来拂了拂我额间的碎发,动作轻柔地让我瞬间红了脸颊,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咳……咳咳,听闻瀛洲战事胶着,妖王手段毒辣……”我裹着锦被往后退了退,他的手微微一僵,打断了我的话。
“有君父在,妖王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景泽侧过脸,没有看我。
也是,魔尊是何等人物,便是天帝见了也需礼让三分。那妖王不过万余年前偶然得了一件神兵,才敢睥睨妖界,自立为王。
念及此,我的心却忽然一颤。既非战败,那景泽来此,自然只有一个缘由。
那便是,当初我与他在洛水畔的约定。
思绪似潮涌一般浮现时,我才惊觉妖灵归位,那流年又在何处?
我正焦虑时,景泽清朗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受伤了,来寻岳丈大人赐些丹药疗伤。”
我微怔,抬眸迎上景泽的目光,见他含笑而语,“顺便看一看我未过门的娘子。”
这是我第一次见景泽笑,他这样清俊的脸孔,笑起来却是一脸的邪魅。
我却无暇与他纠缠,自榻上一跃而下,想去寻爹爹问个究竟。
却听得他沉声说道:“他即便醒来,也不一定会记起前程旧事。你妖灵受损,灵力枯竭,又无狐心相护,只怕再修千年也难复原。这样为他,当真值得吗?”
我抬眸看他,他眸中一派清明,原来早已知晓一切。
“值得!为了他,即便搭上我的性命也值!”
景泽闻言,唇角笑意荡然无存,只留下一句,“希望你来日不要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
随后,便消失在我眼前。仿佛从不曾出现过。
只是空气中那一抹淡淡地清冽之息却提醒着我,他确曾来过。
翌日,魔族尊使登门致歉,称世子景泽伤重,恐万年内难以康复,未免误了青丘少主花期,只得解除婚约。
圣殿内,爹娘一脸肃穆,长老们皆唏嘘不已,我却并无预期的欢喜。
后来我才知晓,当日我命悬一线时,爹爹试图将我留在流年体内的妖灵取回,却不想虚空之门打开时,流年的尸身早已不见。
没有妖灵,即便是爹爹,也束手无策。
娘亲抱着昏迷不醒的我痛哭时,景泽突然出现,用一滴凤凰血救了我。相传,那是魔族至尊法宝,可令白骨生肉,魂灵重聚。
我得知一切时,曾想往魔域亲自拜谢景泽。可想起往昔,终究没能鼓起勇气踏进魔域。
八 终章
流年消失在虚空中,已近千年。
这千年来,我无数次行走于虚空,只为寻找流年,几番遇险,几乎迷失在虚空之中。
终于,在我三千岁寿辰的前夕,那个一袭青衫,温润似水的男子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却不是在虚空。而是我许久不曾来过的胡密林。
流年负手站在高大的胡密树下,淡淡地看着我,眉眼之中却没有往昔地宠溺与温润。
我扑上前去,紧紧的抱着他,放声痛哭。我曾以为,我这一生都再也不能见到他,再也不能靠在他的怀里,再也不能握他的手。
他的掌心虽不似往日温暖,可他看着我时,总会弯起唇角,露出那令我沉沦千年的笑。
在爹娘与长老们充满无奈与失望的目光中,我牵着流年回到了自己的狐狸洞。
那夜,我靠在流年的怀中,却一夜未睡。
翌日,正是我的生辰。
流年说有惊喜给我。一早哄了我去胡密林等着,临近晌午他都没有出现。
我饿着肚子,渐渐失去耐心时,却听到了来自远处祭坛的异动。
湛蓝的天际,几朵浮云点缀。偶有清风阵阵,拂过偌大的林海祭坛。
静,除却风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的我全然不知所措。
我站在祭坛顶端,入目所见,除却数不清的尸骨,便只有渗透进深褐色泥土中早已凝固的血液。
我的爹娘,族人,就连尚未幻出人形的幼狐都未能幸免。
流年……
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吗?
青影随风而至,身法矫捷胜我不止百倍,我的怒火终究只能被他捏在掌心,毫无反抗之力。
“你究竟是谁?为何要杀我爹娘,灭我狐族?”我被他拎着衣领,浑身却似冰冻一般,动弹不得,只有破碎似残叶一般的声音从嗓子里一点点挤出。
他分明长着与流年一样的脸,却又没有一处与流年相似。
流年的眼眸中绝不会有这样决绝凄冷的光芒,他看着我时,总是带着无限的怜悯与宠溺。
“锦瑟,我是流年啊。你不记得了吗?”流年的声音一如当年,却少了那时的温暖与阳光。
他唤我锦瑟,这世上只有流年会唤我锦瑟。
他将指尖划过我的额间,往事一幕幕仿若就在眼前。
只是,那些过往中,却藏着太多我所不知的。
原来,那一年的风雪中,救我的人竟是宏宇大陆最富盛名的捉妖师,流年。他修行精湛,生平捉妖无数,不想却不能看透生死,以秘术吸食妖灵百余年,只想有朝一日能得长生不老之身。
他将我带回山洞时,原本是想吸食我的妖灵,未想我并非人界狐妖,若非自愿以他之力实难取走我的妖灵,这才有了之后十年的相依相守。
当日景泽来人界寻我时,流年便躲在暗中偷听。难怪,景泽一再让我小心凡人。
流年探知我与景泽婚约时,方才知晓我乃九尾灵狐,那十年间,他想尽一切办法,只为得到我的妖灵。直到他故意散播谣言,让昆城百姓请来庙祝收妖,终是激出我的怒意,事情便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他诈死如愿得到我的妖灵,哪知我却将他的尸身带回了青丘,又被爹爹以禁术困进虚空。
……
他迷失在虚空时,被妖王所救,之后隐身在胡密林千年,只为向妖王传递青丘讯息。
他的指尖离开时,我的视线已经模糊,冰凉的眼泪无声的滴落在血染的祭坛上。
我拼尽全力想要挣脱他的禁锢,却被他一掌钉在祭坛之巅,听他冷笑着道:“那魔族世子果真待你不薄,竟将自己的内丹生生剥了一半给你续命。难怪,前时之战,会那么轻易败给主上。”
我闻言,心颤不已。
原来如此,难怪当年魔族尊使称世子伤重,万年难愈。我当时竟天真的以为,这不过是景泽为了成全我,寻的托辞罢了。
未想,他竟傻到……
流年口中的主上自是妖王,他说前时之战……
难道……
正当流年的掌风再次朝我劈来时,我却嗅到了一抹极淡地清冽之息。
蓦然抬眸,却见流年突然吐出一口心血,眸色转瞬无光,身子仿若泄气的皮囊一般跌向地面。流年气息将尽,施在我身上的禁术随之解开,我在急速下坠中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中。
清冽之息随之扑面而来,却还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我心头一慌,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久久不敢抬眸。
“娘子,你预备这样拽着我到几时?”
熟悉的声音入耳时,我终是松手,抬眸。
眼前的人正是久违千年的景泽,一袭战袍早已被血污染红,面色略显疲倦,五官却依旧清俊明朗,完美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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