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张长桌，没怎么坐满人过，那种杯盘狼藉的场面，很少出现，往往都是零零散散的客人，简简单单的碗筷，有时会多个杯子，在这个没有菜单的小咖啡馆里，空荡荡地过完一段时光，然后Cleaned，和Cup一起，在水花之中。
而更多的时候，米洛就是一直呆坐着，在窗前门口，望着玻璃的那一边，多多不相干的人，在外头过往。那里，有老人蹉跎，有小孩郎当，有美人婀娜，有老妇昏黄，这铺玻璃幕墙，好似一幅幅投影，却没法保存，转瞬即逝，想记下，却记不住。
本该如此的，如往常一般，今日，米洛也本应该如此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中午孤寂的时候，享受着小店的清冷，遥看外头的匆匆。
可本该如此的此刻，今日，米洛却是没工夫坐下了！
有太多需要料理的，果汁奶咖，蔬菜沙拉，鱼虾螃蟹，牛肉牛杂，咖喱高汤，火锅碳炉，碗杯筷勺，餐布纸巾，桌椅背靠，灯光音乐，甚至连衣服脸面都要计较一下，兴许，还得刷个牙，剪个指甲……
“怎么这么麻烦？”米洛一边吐着槽，一边在工作台上操着尖锋小刀，拆着对虾的壳。
剔除虾壳虾头，虾线用竹签卷出来，有时候会断，软绵绵的虾线总是很难一次搞定，至少米洛不是这方面的好手，一条虾线，扯得断断续续。还有虾头，虾头是鲜味的来源，本不应除掉，只是头上的尖刺还有细长的须丝，显得就没那么细致，所以，米洛挖出后脑处的腺体，剪除须刺，将一个个虾头堆好，留着油炸，做一道小菜点心。
麻烦，非常的麻烦，可是米洛只是发着牢骚，手上一丝不苟，没有跳过一个动作。
鱼是三文鱼、秋刀鱼还有一头鲫鱼。三文鱼只需洗净切片，便是被落进了冰块上，好在咖啡店确实不缺冰块，冷气熏蒸的鱼片，看着很有魅力。
秋刀鱼就简单了，清洗了光华的表面，破开了鱼腹，除去那苦涩的内脏，再就是用盐醋腌上了，挂两片柠檬，便是足够了，而两个铁签直落落地搭在腌料盆上，等待穿刺架火。
唯独鲫鱼麻烦，很是麻烦，鱼市带回的鲫鱼，有着刮不干净的鱼鳞残鳃，还有鲜血黑膜，有的忙了。
“麻烦……”米洛淡笑着，将彻底清扫干净的鲫鱼用洋葱生姜大蒜末细细地抹了一遍，落在了一旁，一会小煎三分。
“做吃的，是一件麻烦而辛苦的事情！”米洛向平摊开来的鲫鱼敬了个礼，转身料理小牛仔送来的牛肉。
刀过肉的感觉，是清晰的，轻微的，却是能听得从里到外结束的时候，落在砧板上那厚重的声音。都说上等的厨师落刀无声，每一份力气都是恰到好处，不过米洛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厨师。
“吃货比厨师简单，不用在乎什么顾客的情绪，只是想吃脑海中浮现出的那种味道和感觉，还有氛围！”米洛的刀在砧板上咚咚作响，将牛上脑切成了厚薄略微不均的片，“嗯嗯，就这样吧，反正也不是很明显！”米洛光棍地把所有牛肉片卷好，平铺在大盘子上，塞进了冰箱。
剩下的大都是简单的事了，牛里脊切块，用原始的海盐腌制，牛腩切块烫熟，配备秘制咖喱配菜慢炖；牛肚碱发，面洗，洗去了粘液黑膜；蔬果洗净，准备在榨汁机械边；火锅架好，碳炉备齐，菜肉装盘；虾仁浸润，虾头过油……一切的一切，终于是完完整整地落实了！
“啊哟！米老板，才三点半啊，你就搞得这么大场面！还没到晚餐高峰吧……”也就在米洛看着一桌的摆设内心漂浮起满足的快感时，有人推门而入了，“不过，你门口那关门大吉的牌子什么鬼啊，被风吹反了难道？”
“没，确实是关门的！”米洛心情不错，扭过头来，对着来人挑眉笑道，“所以，罗小丑，现在，这里其实不是很欢迎你！”
“呵呵，真是绝情啊！”来人顶着一头五颜六色的太阳发，爆炸头般的底下是红绿白黄相间的脸谱，还有着一个硕大的红鼻套，身上圈着的自然是一身小丑服，这是一个小丑，这家街角咖啡店左侧少儿快餐厅“小丑童话”的店长，杭州城里最受欢迎的搞笑艺人“普罗达”。
小丑姓罗，名字从没提过，和米洛一样年纪，还一样脾性，25岁的人，总还是嬉皮笑脸，只是一个嘴贱腹黑，一个贪玩搞怪，倒也算是臭味相投，加上店铺相邻，也是时常在一块闹腾。
“啊，快给我拿点冰块，有个小屁孩哭着喊着要吃刨冰！这天气也敢吃冰，拉不死他！”小丑扫了一眼长桌上的摆设，就是做了个鬼脸，“鸳鸯锅……八成是你最拿手的海鲜咖喱鸳鸯锅了，还闭门谢客，呵呵，老米，是不是……”
“拿好冰块走吧！”米洛完全不想搭理这个不正经的小丑，回身从柜台冰箱里掏出一袋冰块就是远远地扔了过去，“大明星有这闲工夫瞎管闲事吗？”
“好，我走我走，马上走！”小丑用胸口接住冰袋，揉着胸口“受伤”而去，步履蹒跚，走得一摇两摆，像一只小鸭子，“唉，重色轻友啊，不可取也！”
“……”米洛强忍住上前踢翻他那肥大衣服下屁股的冲动，走到餐桌旁，抽了条椅子，坐下，静静地看着墙上的时钟。
时间，走得很慢，如同腌制入味时那缓缓的渗透，慢得让人无法评价。
那盐渍，到底渗透进入了几克，香料酱汁流动于肉质间，被吸吮了几滴滋味，在里头……洗净的蔬菜，湿了，水汽又干了，在时间中，反复，却不复回了，好像得洒点水，保鲜吧，水灵灵的样子，看着似乎是那水珠吸吮了时间的朽蚀之力，代为受过，经历腐朽的伤痛。
人，也不知道几时会到——米洛记起来，自己似乎忘了约时间，有些时候，原来自己也会犯傻——四点了，时间熬到了四点，转眼四点半，而后，时间跳跃了，很快很快，五点半，连带着肉片有些发色，蔬菜露了蔫，而米洛平静的心，开始有了涟漪。
平静，就是这么简约的，随空气而干，心态，保不了鲜，用水汽，很难……
会问吧，会发个消息，会打个电话，一般的人，应该会探听下对方的位置，会催促下，会担心下，会忧愁下，一下下，脑海中浮现白色鸽子的背影，然后惆怅，然后焦躁！
只是……
“其实，五点半，也还早！”米洛站了起来，开始料理锅底。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