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传闻北疆王后艳绝天下，曾是王上御前取乐的歌女，一次献舞时面具掉落，被王上窥得真容，一时惊为天人，纳入后宫，后来王上废后，排除万难封这歌女做了王后。
新王后三年后诞下公主，极尽宠爱。
“昱儿，你可愿意为公主取个名字？”
七岁的上官昱看着襁褓里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自怀中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放在襁褓里，“就叫琼歌吧，王后意下如何？”
琼歌。美玉如歌。
帐内的王后眉眼含笑，风华无双，“好，那便叫琼歌吧。”
少年看着帐内女子的笑颜，低下头看着襁褓内的小琼歌，想着这公主日后必定也是天人之姿。
寒来暑往，琼歌在十岁时并没有长成众人心里的公主。她容貌倒是艳丽，可惜是个十足的胖子，她喜食甜食到了极致，每餐都要吃足量的糕点，王后为此终日愁眉不展。
“上官昱，你明日进宫时要偷偷帮我带宝来斋的栗子糕。”
“上官昱，明日吃桂花糖。”
“上官昱，前几日的梅子酒特别好喝呀，今日再帮我带些……”
上官昱看着面前啃着糕点的小胖子，伸出手帮她擦了擦嘴角的点心碎屑，想着宝来斋的生意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就因为公主金口一开，说这宝来斋的栗子糕简直是只应天上有的人间极品，一时间栗子糕供不应求，连着卖栗子的小贩都狠赚了一笔。
贰
适逢四月，城东的桃花开的如火如荼，琼歌嚷嚷着要去看桃花，王后拗不过她，便遣了上官昱陪她一起去。
一路上琼歌走走停停，看到任何东西都觉得新奇，上官昱拢了拢怀中的玉佩，望着将晚的天色，低叹了口气。
“上官昱，听父王说你是丞相的养子？那你的亲生父母呢？他们在何处？”
马背上的少女在夕阳下回过头，扑闪着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上官昱一瞬间觉得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手心微微冒汗，他却依旧笑得云淡风轻，“公主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我的生身父母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了吧……”
少女一时间有些同情地皱了皱眉，圆润的脸上多了几分怜惜，“没关系，我父王说你天生聪颖，所以才让你入宫做我的伴读，你又生的如此好看，我已经与美人王后说了，我以后要嫁给你的，这样我就能做你永远的亲人了……”
少女还在喋喋不休，上官昱却仿佛如惊雷在耳，嫁给他？她嫁给他？
彼时夕阳里的少女虽然依旧圆润，但那双发亮的眼睛笼罩着迷蒙的晚霞，让上官昱在多年以后午夜梦回时生出无限哀恸。
桃花开得极美，琼歌躺在树下让上官昱为自己作画，少年想了想，提笔画起来。
“咦，你这画是我么？”少女看着画中的女子，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脸蛋，“上官昱，你可是觉得我太胖了些，怎么画里的我这么瘦？”少年但笑不语，在琼歌转身时从地上捡起玉佩，“公主，你的玉佩掉了。”
琼歌接过玉佩，“听美人王后说，这玉佩还是我出生时你送与我的，我很喜欢。”
上官昱看着琼歌天真烂漫的模样，不紧也笑出声。
人面桃花，少年少女相对而立，都没有开口，却仿佛千言万语都只有面前的人懂得，只是不知这份心思里有几分算计，几分真意。
叁
琼歌自从看桃花回来后，生了一场大病，便一直茶饭不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上官昱寸步不离地照顾她，王后原本因上官昱照看不周而引发的怒火也慢慢淡了下去。
“上官昱，你看我是不是瘦了很多。”少女拿着铜镜，仔细看着镜中的自己，原本红润丰盈的脸蛋带了些许苍白，下巴也尖了许多，更显得原本就大的眼睛清灵通透。
上官昱摸了摸她的头发，“公主瘦下来当真是倾国倾城。”这话不假，此时的琼歌真是有当年王后的影子，甚至比王后更明艳几分。
琼歌低了头，如扇的睫毛抖动，“是啊，这张脸也不知是福还是祸。”上官昱拿着羹勺的手几不可见地顿了顿，又恢复如常。
那日的天气出奇地好，上官昱提出要带琼歌去宫外骑马，琼歌放下手里的琵琶，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好。”
杨柳依依，琼歌站在桥上转身看着买栗子糕归来的上官昱，目光悲怆，“上官昱，一切都快要结束了，是么？”
提着糕点的上官昱看着少女眼神清明，却有无限苍凉，“琼歌，我自知瞒不过你，别人都道你只知道吃喝玩乐，是个草包公主，我与你朝夕相处，我知道你其实心思玲珑，无人能及，你一早就知道我是谁，是么？”
琼歌看着上官昱手里的栗子糕，“是啊，我该叫你一声哥哥的吧，我出生时你送我的玉佩，是下了毒吧，所以我才嗜甜，你又在自己身上带了解药，你与我寸步不离，所以太医无法诊断我是中毒。”
“上次在桃花林，你偷换了玉佩，我身上现在的玉佩是无毒的吧，你为何突然要解了我的毒？”
上官昱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惊叹琼歌的聪慧，却又觉得她份这聪慧只会让他们彼此的处境更尴尬。“我知道你怀疑我了，我看见我买的栗子糕你拿来喂猫了，其实那栗子糕是无毒的，玉佩上并没有毒，只是我会隔几日用草药浸泡，那草药能让人胃口大开，你嗜甜，是因为我故意让御厨把你要的食物做成甜味，久而久之，宫里众人都以为你嗜甜。”
原来是这样么？琼歌点了点头不再言语，直到丞相第三子寻了来，“公子，王上已被我们控制，王后……”
琼歌转身看着他，“王后如何了？”
“王后……不堪受辱，跳了城墙，已当场殒命。”
琼歌以为自己会哭，事实上她并没有哭，她只是看向上官昱，“你是想用我的名义造反？你要把弑君夺位的罪名推到我身上？上官昱……”
肆
上官昱看着琼歌绝美的面容，心底涌起无限悲痛，这个少女是他看着长大的啊，可惜了，他们注定是死敌。
“琼歌，我并不是先王后之子，先王后之子早就死在冷宫了，你怀疑我有谋逆之意，我故意让你听到我与丞相谈话，让你误以为我是先王后之子，我们……并无半点血缘关系，我会在登基当日封你为后，你不能拒绝，否则，这王城中所有的人，都别想活着了。”
他语气温柔，和今日邀她出宫骑马并无别致，说出的话却让她冷意涔涔，他打着她的名义造反，却又让她做了王后，他要她做千古罪人！
皆传琼歌公主心系伴读上官昱，为享王后之尊，竟联合丞相和众将军，弑杀君王，夺位给上官昱，其心可诛，都叹最毒妇人心。
上官昱着王袍，立于殿前，看着一步步走来的琼歌，她是那样美，令天地都失色，她盛装打扮，却丝毫不显俗气。
琼歌将手放在上官昱掌心，他的手温热，她的却冰冷，许是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上官昱握紧了她的手，却觉得似乎捂不热，他转头看着琼歌越来越苍白的脸，心愈来愈沉。
不等史官宣读完登基名册，他一把抱起琼歌朝寝殿奔去，柳絮飘飘扬扬，像极了琼歌出生那天的大雪。
“上官昱，你看这柳絮，多是身不由己。”
“我愿你……此生，再无所爱。”
琼歌柔软的手慢慢垂了下去，眼角的泪落在上官昱抱着她的手臂上，烫的他身体都发抖。
野史记载，琼歌公主是天命所归，在上官昱登基当日，化作凤凰归了天，此后北疆数十年风调雨顺，再无人诟病她弑君夺位的罪名，都道她是上天钦定的凤凰公主，替北疆寻了上官昱这样一位明君。
上官昱看着寝殿外桃花成林，恍惚间，有圆润的少女娇嗔地让他为她作画。
彼时，几分算计，几分真心，又有谁说得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