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涯草
那位叔叔真的没有食言,一直为我保守着这个秘密,也许再见到他时早已忘到九霄云外了,而我一直心存感激……
秋天到了,树叶黄了,贫困却依然蔓延。家境稍好一些的同学早已在这冷清的深秋,躲在炉子旁烤火了,而我家早断煤好久了。
爷爷的胃病因为无钱去医一直拖着,每天都得靠奶奶经管。父母和辍学的哥哥只好齐力来撑这个家了。
掀开被老鼠啃了一条缝的木锅盖,我看见了仅有的四五个馒头。没到开饭时候就饿了,怪就怪这该死的天气。看来只好将就着啃点馒头了,没有菜怎么下肚?忽然间我想起了巷子东头菜地里的萝卜。
合上书本,穿上哥哥退下的中山装,一路小跑着就到了地头。那一片绿油油的叶子很肥也很大,我想萝卜也一定不会太小。可是离巷子口这么近,被人发现怎么办?
我沿着土路走出二十来米,又走回巷子口,突然灵机一动有了办法。
原来在离菜地不到一丈的地方有三棵柿子树,时至暮秋,叶子早已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不知谁竟然在靠地头的树身上垛了一座小山一样的麦杆儿——这下可有掩护我的东西了。
我先在背着路的一侧掏了一个足以藏身的小洞,然后又扯了几把麦杆儿铺在地上,想着一会儿偷了萝卜好在此“销赃”。
关中平原秋季前来造访的常客——西北风呼呼地吹着,怕冷的人们已经回家了: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手握镰刀,陆陆续续地从我身边走过,我也假装望着天空发呆。
等到通向远方田野的土路上不再看得到人影的时候,我飞快地跑进地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起两棵萝卜,然后用三个箭步跑回事先挖好的洞口。那颗从未做过坏事的心跳得“扑通扑通”的,等它稍稍平静下来,这才掐掉绿缨。
霎时,我失望了。原来辛辛苦苦拔来的两根萝卜也就只有两指粗。现在想来,那时饭都吃不饱,人们哪里有钱买肥料催肥它们吗!
可是总不能埋回去等它们长大啊?何况已经被我掐掉了翠绿的叶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很快地用衣角蹭掉萝卜外皮上粘连着的泥土,打算蜷进铺了麦杆儿的洞里,享用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
还没等我将整个身子一股脑儿钻进洞,突然,一个大人洪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谁家娃?在这儿干啥哩……”
更遗憾的是,没等我撒腿跑掉,那个声音已转到我的面前。偷来的萝卜大白于天下,我低下头,说不清当时的感受。
“年龄不大就不学好,看我不告诉你大,你妈去……”我猜想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一定很严厉地盯着我,要不我怎会感到脸红耳烫?
“叔,我错了,求你不要告诉我大。我只是饿极了,想拔根萝卜回去就馒头……”我用几乎要哭的腔调央求他。
“那你说咋办?”他质问。
“萝卜……我……我不要了,给……你,你别告诉其他人,行吗?”说话间,我已将两个战利品递到那人面前。
“萝卜我也不要,你不是说饿了吗,那你现在就把它吃完,要不就别想回家……”
“一言为定?叔,你不准骗我?”打死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见丑事能了,我赶紧见好就收。
“大人哪里会骗小孩儿,赶紧吃,再别让人看到了。”
就这样,在那个深秋的午后,在不到侄子现在的年纪,在那个精心设计的洞口,我一口气吃下了那两只娇小的萝卜——当然没有就着馒头。眼里和心里却噙满了泪水。(2006年10月11日凌晨1: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