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二

       青丘山有传说,相传山中居住着九尾妖狐一族,其中有大能力者可与仙人媲美,移山填海,逍遥世外。

       九尾一族居住在青丘山南,这里已经差不多到了南疆荒原,人迹罕至。虽然狐妖一族自称九尾,但其实并没有九条尾巴的狐狸出现,狐妖修行百年可积一尾,如果能与青丘老祖那样修行千年,便能九尾齐现世间,那可是跟蛇族大圣白素贞一较高下的大妖怪了。可上次九尾齐现世间还是近千年以前的事情,到如今,已经没人见过九条尾巴的狐狸了。

       九尾一族的狐狸很好辨认,通体雪白,不含一丝杂质,身姿神俊。可有一只小狐狸例外,这只狐狸全身大部分是橙色,只有腹部皮毛是白色,因此当它出生到长大,它一直都显得很异类。可异类归异类,狐妖群并没有把它当外人,不,是当外妖。它依然和许多小伙伴一样愉快的度过了童年,嗯,一百来年。

       狐妖中总是流传着这样的传说,美丽的狐狸被猎人打伤了,逃窜到森林里,幸好遇见了俊俏善良的书生,得以搭救,并且治好了狐狸的伤势,狐狸长大修炼成妖化为人形,回到书生的身边,以身相许,报答书生的救命之恩,成了一对神仙眷侣,令狐妖们神往。橙色小狐狸也一样,从小就听着这样的传说,特别是它的一位姐姐也出山去了人间,据说一直和她人间的丈夫过的很幸福,这令她更加憧憬着这样的故事。

       经过百年修行,橙色小狐妖终于积了一尾,意味着她可以化为人形了,于是,在某一天,她背着父母悄悄出了族群居地。

       神仙眷侣的故事里可是有猎人的,所以小狐妖带着饱满的热情开始满山遍野在偌大的青丘山里找猎人。找啊找,找啊找,她找了快一个多月,还是没找到猎人,小狐妖感到很丧气。

       不过小脑袋一转,又想通了,干嘛非得要猎人呢,猎人最终也是为了让自己受伤嘛,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自己找个稍微高点,但又不至于受太大伤害的地方,跳下去不就结了。想着如此这般的小狐妖兴冲冲的跑到了山溪处去找个高一点的平台,这里山体较松,碎石嶙峋,应该比较好办。

       可还没开始找呢,正准备到溪边喝口水,没料想一块颇大的山石以迅雷之势滚下,通的一声落在了溪边,小狐妖被砸了个正着。小狐妖转过头一脸怨念的看着身后压着后腿的石头,一口水含在口中未能咽下,泫然欲泣。其实狐妖百年修行,虽然被砸的血肉模糊,但要脱困疗伤还是很轻松的事情。只是小狐妖要的不就是受伤么,于是便安下心来,满怀憧憬,眼里放着光的开始等着那位传说中的书生。

       等啊等,从上午等到中午,中午等到下午。她不知道的是,有个傻帽跟她一样,在山溪的那头也等了整整一天。一开始她还只是很安静的待着,后面觉得不对,应该有求救声才合理,于是便很敬业的发出惨叫声,期间还冒险用了人类的语言求救。

       可差不多到了黄昏,她的嗓子都叫哑了,从开始特别专业充满演技的凄厉惨叫,到后面变得有气无力,十分应付的唧唧声。

       终于,在太阳开始西沉,她已经十分不耐烦,准备自己踹开山石,拍拍屁股走人,并且回到族中唾弃姐姐们骗人的时候,某个一摇一摆,吊儿郎当的身影姗姗来迟。


       这是两个宿命中的人第一次相遇。


       她抬头看着虽然瘦小,却依然比她的原形要高大的多的身影。

       那不是个书生,是个少年,才十来岁出头,个子也不高,胜在相貌清秀。嗯,还不赖,起码看着顺眼。

       她多年后回想起来,与徐麟说,你出现在我眼中时,光芒万丈。只是当时徐麟虽然满口戏谑的说,那是因为他是打西面赶来,太阳在身后的关系,却依然无法遮掩住自己眼里的满是柔意与喜悦。

       少年的到来让小狐妖大受鼓舞,开始发挥出专业的演技,眼神悲绝可怜的看着他。

       接下来的事情好歹没有脱离故事的主线,小狐妖如愿得救并且记住了“书生”的相貌,回到了族中。

       且说徐麟当晚回到观中,便摆着一副谁都欠他好几贯钱的的表情,嘴角撇的老下,谁也不理。待到吴真人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发现徐麟端坐屋中,才长出一口气。要是把徐员外的独子弄丢了,那他在闲云观也不用待下去了,心下戚戚,便好一顿哄徐麟这个小屁孩儿。在痛失一件护身玉器后,才让那个阴沉着脸的少年重新阳光起来。

       闲云观在整个清河县的地位不言而喻,因为对外开放,并不出世,所以观内白天也极少有清静的时候。

       观前有一个很大的池塘,是初代观主李闲云建的一个放生池,某个小屁孩刚听说时,心里一直腹诽这个李闲云必定是个敛财小能手,放生池有些什么劳什子功能他还能不了解,便很是鄙夷闲云观的这个做法。

       可清河县的百姓还是很吃这一套的,每逢上香吉时,大批量的鸡鸭鱼龟小虾小蟹便不要钱的成群成群往里面丢。待到人群渐稀,黄昏山后,徐麟便偷偷摸摸的从后院翻出来,跑到池塘边,收起他早先就摆设好的水笼儿,一收,成群的鱼虾蟹鳝便涌入袋中。

       太阳在大地上散发着最后一丝余威,离闲云观不远的菜地里,篝火升起。小屁孩徐麟用手摇着自己做的烧烤架子,撒上盐巴,香油,辣子,最后倒上一小碟老酱油。心满意足的用小刀片下一层烤熟但并不老的鱼肉,带着丝丝鲜嫩,沾着酱油,没入口中,烤酥的鱼皮在嘴里咯吱作响。鱼肉有些烫口,以至他使劲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几番咀嚼,最终将鱼肉吞下,心满意足。

       “要是来点孜然就更好了。”少年眨巴着嘴嘀咕着,手里的刀继续马不停蹄的翻飞,手法老道,像极了个老饕。

不多时,少年就将整只鱼吃的只剩骨头,他吃的很精细,从不狼吞虎咽,显得井然有序,速度却一点也不慢。

       将鱼骨随意的丢入自己座位旁的坑内,这个坑是他刚刚挖开的,里面有他在闲云观几年来吃剩下的鱼骨鸡架鸭毛蟹腿,每次吃完,又再埋上,无人发觉。只是有些弟子会觉得奇怪,偶尔问起自己的师傅,平常香客放生的生灵那么多,为什么池塘里的动物也没见多多少,特别是这几年,好像还清减了些。师傅们支吾不得要领,只得模糊答道,兴许是回归山野了,弟子恍然大悟,便继续高赞祖师爷李闲云老先生的无量功德。

       稍作休息的徐麟将袋里最后两只螃蟹串好放上火架,这两只螃蟹是他特地挑的最肥的两只,看样式好像还不同于清河境内的普通河蟹,他眼神清亮,微微发光,按着胸口小声嘀咕道:“莫不是中奖了,海鲜呐!”

       火势有些小了,徐麟便再添一些柴,等到终于整个蟹肉香味溢出,徐麟就迫不及待的取下敲碎了蟹壳,滚烫的蟹黄从碎壳中沁出,浓郁的香味瞬间充斥着这片田野。

       徐麟双眼放光,食指戳入蟹壳内,醮满蟹黄。由于太烫,吃了一痛后迅速拔手,放入口中,入口化开。这是与平日河蟹完全不同的味道,徐麟开心的咬着手指在田间跳着,嘴里含糊不清:“海蟹,是海蟹!”

       只是还没等徐麟继续大快朵颐,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同闪电一般穿过火架,随之带走的还有火上那只尚未取下的螃蟹。徐麟手僵在半空,随即勃然大怒,“好大的胆儿还敢在小爷嘴里抢东西,今天要你上火架!”说完手里提着剩下那只螃蟹,顾不得烫手,火速追赶上去。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狂奔在田野间,只是不到一会儿,在前面那道黑影快要跑出田地边缘之际,便一头撞在了凭空出现的平日里道士们防野猪的厚实木板上。将前面的黑影撞的是眼冒金星,昏头转向,最终倒地。徐麟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偷东西的贼竟是一只硕大的黑色老鼠,体格快赶上猫儿大小了,趴在地上,左前爪单爪提着那只刚烤好的螃蟹,右爪却反过身按住背上的那把桃木剑,好似怕那桃木剑随时会丢掉一般。

       约莫数息功夫,老鼠悠悠醒来,慢慢撑起身子,竟如人类一般直立行走,还口吐人言,语气不善道:“我武状元横出江湖数十载,想不到栽在你这小鬼手上,实在有辱威名。”

       徐麟先是一悚,随后镇定,手哆哆嗦嗦的伸进怀中,而后掏出半厥玉佩,对着大黑鼠大喊道:“妖怪,速速显出原形!”

       兴是忘却了什么,一拍脑门:“诶,不对,它已经是原形了,这可咋办。”少年手足无措了起来。

       大黑鼠一脸不高兴的看着他:“说谁妖怪呢,我怎么就这么不高兴听你说话呢,会不会聊天,会不会聊天!”

       徐麟怔怔的看着大黑鼠,半天不出声,最后手缓缓一伸,直接将玉佩顶在大黑鼠脑门上,继续观察。

       四周寂静的田野间,大眼瞪小眼,沉默良久。

       “他大爷的,牛鼻子老道居然敢骗我,还说这东西堪称辟邪利器,诸邪退散,结果连一个小小的老鼠精都克不了,我命休矣!”徐麟暴跳如雷。

       大黑鼠终于受不了了,一把夺下玉佩,站在身后厚实木板上,与徐麟齐高,指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不 是 妖 怪 !! !”

       徐麟稍稍冷静:“那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才是东西,你瞎么,我是老鼠啊!”大黑鼠好像在讲一个极为简单的道理。

       徐麟脑子有点乱,指了指它,又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掐了下自己,觉得不对,最后又掐了掐老鼠,痛的大黑鼠差点没忍住咬他一口。

       “世界真奇妙......”徐麟仰天长叹。

       黑夜覆盖了人间绝大部分的地方,青丘山晚上十分安静,因为远离闹市,除了虫鸣蛙叫,和偶尔几声狼嚎,基本上听不到别的动静。回到刚才的火堆处,有两道身影正在埋头苦吃,伴随心满意足的饱嗝儿,徐麟双手后撑,抬头看着星空,吹起了口哨。

       大黑鼠将最后一丝蟹肉从壳中剔出,因为体量的关系,它吃的比徐麟要干净很多,不留一丝残余。随后轻飘飘的将蟹壳一扔,丢入徐麟身旁的坑内。

       “小伙子,手艺当真是好啊,想不到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手艺,佩服佩服。”大黑鼠恭维道。

       徐麟头也不低,故作高深道:“论吃,整个中原,就没我看的上眼的!”

       大黑鼠眼珠子滴溜一转,随后起身,准备告辞,“吃饱喝足,多谢款待,如果有需要我武状元帮忙的,刀山火海,小伙子你说话。今天,就先到这了。”

       徐麟满不在乎的挥挥手:“客气客气,有空常来。”显得特别豪气干云。

       大黑鼠背着桃木剑,仿佛真的只是个食客,饱餐一顿,便起身离座。两条小短腿特别灵活的纵横于阡陌之间,或许是有些偏胖,两只姑且称作手的前爪还需要在空中不停摇摆以保持平衡,就这么略带滑稽的飘然远去。

       徐麟看着名叫武状元的奇怪老鼠远去的搞笑背影,恍惚间觉得自己在做梦,干笑两声,嘟嚷道:“我又没喝酒,再说了,未成年人又不准喝酒。”

       他左右四顾,看着周身乱七八糟的作案工具:“话说我前几天准备的石碑哪去了,噢,在这呢,干活了。”

       翌日,无数的香客左手一只鸡右手一条鱼的奔向放生池,只是一群人匆匆赶到池边,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池边立着的一块石碑。

       那是一块很窄但很长的石碑,稳稳当当的插在潮湿的泥土里,上面刻着一列歪歪扭扭的字。

       “你们可以选择放生红烧猪手或者五香牛肉。”

       人群中不知从哪冒出一个稚嫩的声音大喊道,道君显灵啦!!!

       已经近千年都安静祥和的闲云观解剑池。

       满场哗然,鸡飞狗跳。


       这是个因为看完了江伥当天晚上做的一个梦而衍生出来的故事,醒来的早上回忆了很久,才定下梗概。

       有时候觉得很悲伤,又觉得没有什么不对的,一切都很合理,而难过的源头便是因为这合理。

       最后,我会好好的写好这个故事,因为无论是写还是看,都很有喜悦。

       这个故事的男主人公姓徐,他喜欢的姑娘,姓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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