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一个十三岁的女孩眼里看到了生命的黯淡。
她是家中老大,现在读初一,下面还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母亲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即将临盆的生命。
母亲和她说这要是男孩,就不生了,若是个女孩,就继续生。
父亲则说要生到生不了为止,孩子要越多越好。
他的想法很简单,孩子越多,他的老年生活才能越舒服,反正这么孩子,总有那么多一两个是有出息能赚到钱的,拼个几率。
我看着她们姐妹几人胆怯地叫我姐姐,眼睛里看不到同龄人里的星光和童真,只有疲惫不堪和对生活的无奈。
她很努力地想在我的面前表现得大方得体,可身上无论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衣服和脸上被弟弟妹妹们糊一脸的眼泪鼻涕,晒得黝黑的身体无不凸显着她的窘迫。
眼神闪躲,目光不敢对焦,手法娴熟地一手一个娃,母亲一边骂她不懂事,一边找出那早已铺上一层尘土的一次性杯子给我倒水。
这个时候她父亲回来了,我明白了她眼里的黯淡。
上半身赤裸着,头发已经盖过了前额,胡子任由它野蛮生长,黝黑的皮肤里还有和土地无关的污垢。
若是在森林里看到,被认作是野人也不算冤枉。
房子很大,差不多200平方的红砖房,内里是叙利亚风格,在粤西,这种房子并不少,但基本会努力保持着整洁。
我故作见多识广,表现得风轻云淡,拿起杯子一边喝水一边和小女孩交流。
得知她成绩不错,便让她努力读书,一旁抽烟的父亲听到,急冲冲打断道:“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等她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养弟弟妹妹。”
女孩像是早已知道自己的命运,听见父亲的话并没有变现的难过,只是眼睛侧过一边,看着远方。
她问我外面的世界怎么样?
我说外面的世界很好也很坏,就看你会在哪里。
若是在校园,你的世界将是全新的,美好的,快乐的,充满希冀的。
若是出现在某工厂的流水线,是方形的,是日复一日的,是一座牢笼。
她说不怕牢笼,如果有钱,我起码是属于自己的,还能让我远离他们。
很多同学想来家里玩,她都拒绝了,这个家属实不能见人。
不是我爱慕虚荣,是我自己都厌恶。
永远都脏兮兮的脸,永远洗不干净的衣服,永远擦不干净的地板,永远无法让父亲母亲干净得体。
我想,对于她而言,早点出来工作也许是好的吧,读书越多,她要无限馈赠的也就越多。
这是我见过从发丝到脚趾都透露出贫瘠的女孩,一个才十三岁带娃经验十年的女孩。
一个从未用过童年和童真,也没有过温暖和父母的爱,更没有拥有过自信的女孩,她一直在失去那些这个年龄本该不需要伸手就能得到的东西。
比如成为一个真正的小女孩,而不是一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