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为什么会嘲笑猫?
南小蕾在手机上打下了这段话,沉思良久,发在了朋友圈,随后翻身睡去。窗外,凝重的夜色已经窥伺了许久,好像随时会流淌进来,但却进不得一寸,因为房间里依旧灯火通明。
她已经很久没有关灯睡觉了,有人说不关灯睡不着觉,那她一定没有体会过关灯睡觉的可怖,想必刀耕火种的原始人有的选择,大概也是不愿意黑夜降临的。
这是一个八十平米两室一厅的房子,南小蕾住在东边的卧室,房间里每一盏灯都亮着,是她黑夜里的眼睛,如果站在外面往里看,房子就像是一座点着长明灯的陵寝。
“滴滴!”南小蕾刚沉沉睡去,手机声音响了。她躺在那犹豫了一下,还是经不住好奇心的唆使,极不情愿地翻过身拿起了手机。
是“开始表演”发来的微信:老鼠在嘲笑病猫吗?南小蕾莞尔一笑,回道:这么晚了,恐怕只有夜猫……“开始表演”是南小蕾在一个单身群里认识的网友,名叫天磊。南小蕾一般不加素未谋面的网友,一次群里举办猜歌名的游戏,这是南小蕾的强项,群友们戏虐地称她为“音乐蕾达”,没想到这次比赛遇到个新来的强劲对手,直到最后的加时环节她才以一题险胜,那人就是“天磊”。事后他要求加她好友,她明白他是有意放水,不忍再拒绝。之后,两人时不时地互发短信,天磊健谈幽默,小蕾热情大方,几个月下来,天磊多次要求见面,但小蕾每次都婉拒了,网络与现实就像“悬河”与两岸的阡陌良田,看似凶险但平日里相安无事,一旦河水汹涌起来突破堤坝,那必将泛滥成灾……
“我是一只快被好奇心折磨死的猫!”天磊回道。
南小蕾沉默了,她明白对方的意思。
“你是怕见光死吗?哈哈!”天磊问道。
“你就这么想见面?”小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心理忽然犹豫了一下。
“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一定要照面!”
“你就不怕相逢后一叶浮萍归大海?”
天磊似乎被问住了,过了半晌回道:“得知,我幸,不得,我命!”
这是徐志摩对林徽因说的话,南小蕾掩嘴笑了起来,但又立刻意识到对方听不到她的笑声,刚准备把手缩了回去,天磊又发来消息:天空的蔚蓝,爱上了大地的碧绿,他们之间的微风叹了声哎!难道乌云就不能让他们见面!这句是泰戈尔评价徐、林两人的话,他生搬硬套地在后面加了一句,不明白人觉得有文采,明白了看了着实觉得画蛇添足。
南小蕾属于后者,她撇了撇嘴,抬头看了看放在床头的照片,眼神里包含着无尽的幽怨,她一字一顿地打字:好吧!你定!短短数字,好像写下了一篇艰涩的论文。
哈哈哈,那后天晚上赏光来我家喝个茶吧!冷冰冰的屏幕上似乎映照出了天磊无比雀跃的神情。
天磊的家在城乡结合部的一个的小区,说是小区但没有围墙也没有保安,就是几幢孤零零矗在运河旁的老楼。南小蕾是按照天磊给的地址开车过来的,她把车停在了远离小区的僻静处。
天磊住在二楼,楼道里的灯明灭不定,墙壁上的石灰大部分已经脱落,露出斑驳的红砖,红砖上不知被谁喷上了丑陋不堪的涂鸦和一些电话号码,在灯光下像一堆五迷三道的符咒。
南小蕾有些后悔,但还是鼓着勇气往楼上走,扶梯的红漆掉落了大半,坑坑洼洼地有些扎手,不过扎在手上反而让她觉得踏实。天磊早在门口迎着她,这是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男孩,属于那种见了一面在人群中还是认不出来的类型。他穿着黑色衬衫打着领带,正式感觉是去赴宴而不是请人到家中做客。
“你这是要去赴婚宴吗?”南小蕾打趣道,话一说出口感觉整个人放松下来。
“哈哈哈,有贵客来我怎么能怠慢,第一印象还是蛮重要的嘛,来来,请进!”
天磊的家就和他本人一样简单,三室两厅的房子,客厅里摆了一套沙发一个茶几,靠墙是一个酒柜,码着几十瓶红酒。
“看不出来,你还搜藏红酒!”南小蕾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
天磊似乎对红酒很有研究,掩上门后就顺着这个话题,从单宁讲到酸度,从出产的年份谈到所属的庄园。滔滔不绝说了半天,他才发现南小蕾有些心不在焉,于是顺手拿起架子上一瓶酒,说:“要不要来一杯?”南小蕾似乎有些心事,喃喃回了一句:“好啊!”
天磊有些兴奋,并未注意到南小蕾的脸色,拿着酒瓶就进了厨房。南小蕾望着天磊的背影,感觉心这辈子从未跳的那么激烈,感觉那满架子的红酒就是她翻滚的血液,随时爆裂开来淹没整个房间,她打开手提包掏出一根香烟点上,深吸了一口,慢慢平静下来。
没多久,天磊从厨房端着两杯红酒走了出来,看到南小蕾在抽烟,他怔了一下。
“不好意思,忘了问你家里能不能抽烟!”南小蕾抱歉地说道。
“没关系,你随意!”天磊好像并不在意,笑着把一杯红酒递给了南小蕾。
“谢谢,对了,你这有没有烟灰缸?”南小蕾问道。
“有有,稍等!”天磊有些慌乱,他把另一杯红酒搁在了酒柜上,转身进了卧室……
一会儿,天磊就端了个烟灰缸走出了卧室,他的领带已经解了,额头上渗着些许汗珠。
“你很热吗?”南小蕾笑着问道。
“不热不热…噢,有点有点,哈哈,见到你太高兴了!”天磊尴尬地说。
“是嘛?”南小蕾皱了皱眉,转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天磊也尴尬地笑了起来,他端起酒杯说:“很高兴认识你,为初次见面,干杯!”
南小蕾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红酒沿着杯壁打着旋,越转越急,她端着酒杯凝视了许久,随后抬头说:“为友谊干杯!”
两个酒杯“咣”地一声碰到一起……
“哗啦啦啦……”
天磊迷迷糊糊地听到了放水声,他的脑袋里像有无数辆高速汽车在撞击,眩晕不已,恍惚中他看到南小蕾正在往浴缸里放水,自己半靠在浴缸沿上,一只手耷拉进水里,浑身动弹不得。他看着南小蕾,想用尽力气从目光里挤出些仇恨,但射出去的都是朦朦胧胧。
“是我把咱们的酒杯换了!”南小蕾不屑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只蚂蚁。
天磊想表现出咬牙切齿的样子,结果嘴巴耷拉了下来。
“想知道为什么吗?你还记得萧萌吗?就是那个两年前被你用同样方式侮辱的女孩,她后来跳楼了!”南小蕾阴沉着脸,声嘶力竭地说道:“是一报还一报的时候了!”
天磊恶狠狠的眼神耷拉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和绝望,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脑袋里的撞击声越来越激烈,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他感觉自己登上了一个几十米高的跳台,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南小蕾端详着床头的照片,那是一个清丽秀气的女孩,正对着她笑,身后的桂花树开的正艳。她小心把照片用红布包裹起来,放进了抽屉,关上了灯,手机搁在床头柜,屏幕亮着,上面编辑着一段话——老鼠嘲笑猫,是因为身边有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