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咬牙切齿的呵斥一个男人,恶狠狠的短悍样子把我吓呆了,我不敢呼吸,懦懦的移走,生怕被殃及。
她是这个格子间的二把手,在我看来,更是一个更年期随时燃炸的包租婆。
待的久了才知道那个男人是她老公,我想,一个女人,怎么可以这样不温婉,这样不尊重自己的伴侣?即便刀子嘴豆腐心,但情绪宣泄的这样肆无忌惮,我还是在心里,默默的同情了一把,那个受气包样的男人。
人们的认识都是渐进的,肯定一些人,又否定一些人和事,慢慢的行进,以为接近真相,却总又峰回路转,以为好人坏人终于归类完毕,后来才发现,哪有好坏,哪有绝对。
再见她的时候,精致的短发油渍不堪,以前的短小精悍变得有些呆呆木木反应迟钝。
受气包病倒了,很突然的脑梗塞,虽治疗及时保住了命,但伤及颞叶,出现精神症状,躺在床上像一摊泥,哭爹喊娘的又打又咬让人害怕。
我想她一定后悔了吧,没有好好珍惜自己的另一半。又很怜悯,正当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的她,日夜守着熬着一个精神病一样的瘫痪人变得疲惫不堪,巨大的医药费,没有了经济来源。以后要怎么办呢?
很多让人觉得有力量的病人,虽难以接受不能动的事实,情绪低落之后开始适应和锻炼,家人也在身边,一起说说笑笑的做康复训练,好像在忙忙碌碌难得相聚的日子里慢了下来,添了一些温情和陪伴。
那就是希望,关上病房门出来的那一刻,我常常觉得,自己把所有因病得来的不幸和艰难都关到那间屋子里,每次离开的时候,既沉重又轻松。
好像所有的苦难都被我关起来了,和自己没有关系,不用承担感同身受的难过,轻轻松松的,我只是我,我也有自己的快乐和难过。可是又觉得自己很残忍,把门关上,让自己看不到叫一句爸爸就无声无息的泪流满面的女儿,听不到一遍遍喊着亲人的晦涩嗓音。可是这些还存在着。
多少次和病人家属沉重的谈话,多熟悉那个流程的人,当那件事情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都会猝不及防,也一样觉得难以置信或者更甚,一样的绝望又希望着。她是否会有加倍的难过,因为她知道康复的希望多么渺茫,所有的安慰都变得那么轻薄,因为专业和了解,反而失去了侥幸的权利。
我很难过。但是不久传出往事,精神病年轻时候的不忠和不堪被吹入我的耳中,看到他今天的下场,人们都很唏嘘。好像所有的善恶因果似乎都冥冥之中在天平两端晃来晃去,可是我还是觉得,他很可怜。无所谓善恶,因为大家都是人。
都有祸福之下的各种命运轨迹。生命太脆弱,太无常。这个时候再看她,回想起她对我们和其他人,好像从没有恶语相向过。一周过去了,今天见她好像干净了头发,换了干净的上衣,只是裤子上面的污渍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