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世界,永远有人在老去,永远有人在年轻。
高一那年,我16岁。我爸告诉我爷爷没了。
大二那年,我20岁。我妈告诉我外公没了。
这一刻,我才意识到,家里住了两个没爸的人。仿佛一夜之间他们都老了许多。
自从爷爷住院,我常常心神不宁的,身边一个健康的人突然得了“癌”,心里多少是害怕的。那天我原本就打算打个电话回家,毕竟爷爷的身体越来越差,我住校又不能常常去看他。
一下课我就跑到教室楼下,用校讯通打给我妈,打了好几个她都没接,我有些急了。后来电话是我爸接的,我爸说我妈一直在忙,然后他告诉我,爷爷没了。
短短四个字。我能听得出他沙哑疲惫的嗓音,明显是哭过了,我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很难过。我说,我这就去请假回家。电话挂下,眼泪夺眶而出。
那是我第一次深刻地感受身边至亲的人离开。
那年,我16岁,长这么大第一次看我爸哭,他看着棺材里躺着一动不动,瘦骨嶙峋的我的爷爷,哭得像个孩子。可惜我什么也做不了。
其实爷爷去世,最伤心的那个,莫过于陪伴了大半生的人。
我的爷爷奶奶,他们很相爱,退了休就一起四处去旅行,从上海,南京,到西双版纳……甚是让人羡慕,然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奶奶总是哭,每天哭着喊着:老太公,我们还没有去北京故宫呢。
爷爷原本属于身材高大的类型,因为病魔,一夜之间完全不一样了……
放假我去医院看他,整个人瘦了一半,他皱着眉打针,连喝稀饭都觉得疼,倒吸冷气缓解,我知道那是真的疼。我形容不出,当时看着他觉得很心疼的我,强忍着眼泪的感受。
平常爷爷在家话很少,不常教训我们,他喜欢看报纸喝茶,偶尔看到我们调皮捣蛋,只是偶尔皱皱眉头,稍稍数落我们几句,有异常的威严。
小时候,他总是骑自行车载我,我永远都记得我在他身后,用小手紧紧抓着的模样,特有安全感。
从小爷爷就是我的偶像,总觉得他是特别聪明厉害的人,敬畏他,也深爱他。他当了一辈子的老师,教了一辈子的书,带过无数的学生,他强了一辈子,在病魔面前,他也不过只是个普通人。
比起爷爷,我和外公的感情不是很深,小的时候一年也见不上几面。印象最深的是每逢过年跟着我爸妈去看望他,压岁钱随我的年纪从50块、100块,涨到后来的300块。
外公的病一直时好时坏。病危的时候,我知道我妈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
我不太想提起外公这边的许多事,不光复杂,还有些悲凉,况且我也并不完全了解。我只知道,他把一生所有的爱都给了我哥,毕竟这个想法从小到大根深蒂固在我的脑海里。
我总觉得我的外公这一生没爱过什么人,因为他娶了他不会爱的人,这一辈子都没和我外婆相爱过,也不和我外婆好好过日子。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我外婆都没有选择原谅他。
不能原谅他年轻时常年在外工作,对家里妻儿不管不顾,就这一点确实伤了我外婆。尽管他之前有愧,一直想与我外婆和好,我外婆都没答应。
可他却很爱他的孙子,毕竟亲自辛苦养育了十几年,只是他的表达不同,所以我哥不理解。
那天我从异地请假赶回去,等我到家时,他已经住进坛子里,我都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但我知道他最后想见的,是和我同在异地的我的哥哥,那个他唯一花过心血的人。
我忽然觉得愤恨,我外婆在那个破旧的老房子里辛苦了一辈子,他却潇洒地走了。所以我很多时候真是难以理解,那一辈的一些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祝愿我的外公下辈子在另一个地方能够遇到相爱、珍惜并陪伴一生的人。
02
生死不过是一眨眼一转身的事情。
2012年9月,我们高三了,是我们临近高考的最后一步。
关于他的事。如今我每次想起关于他的事,或者相熟的几个好友相聚时回忆过去,提及他的事,即使默不作声,我的心已然感慨万分。
W君,请允许我称呼他为W君。W君是我高二的同班同学,同窗一年,我和他熟识的时候,已经是2011年年末。
大概是因为体育课一起玩,才慢慢熟识的。
我表示很喜欢这位男同学,性格很好,脾气很好,总之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子,和他相处是件非常愉快的事。
我们常常下课时并肩站在教室最后面,背靠着整排的柜子,静静站着。即使只是安静地站着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
后来学校高三专、本要重新分班,我们虽然都填了本科,却无缘再分到一个班。不过W君就在隔壁班,他们的教室前门正对着我们教室的后门,我闺蜜和他同班。
其实我一直记得那时候,我们的关系并不太好,后来基本没说过几句话。高三不在一个班级,学习又紧,就很少一起聊天。
那天,我和班上的同学们上完体育课回到教室,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和平日里一样,只是不想上课。隔壁他们班的体育课正好是下一节,两个班还在楼道碰了面,打了招呼。
我从来没想过那会是最后一次见W君。
我隐约记得那天天气并不好,没有太阳,阴沉沉的。我们亮着灯在教室上课,我还和同桌嘲笑隔壁班去上体育课又忘了关灯,又该被批了。
后来下了课,我懒洋洋地趴在桌上,隔壁班很迟才三三两两地有几个人回来,然后跟炸了锅一样。
消息传播特别快。先是说有同学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被抬到了医务室,后又传言医务室打了120,把人送去医院抢救。
有熟识的朋友,我还是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体育课几个男生一起打篮球,W君中途提出有点累,想先去休息一会,坐到了篮球架下,靠着篮球架睡着了,然后一睡便不再醒来。
当天晚上,所有人都知道了W君抢救无效的事。没有人会想到那是他离开这个世界前最后说的话。
那年高三,刚好临近高考的最后一步。我永远都忘不了,他那时才19岁,刚刚过完18周岁的生日,刚刚成年,刚好是青春最美好的年纪。他还来不及感受这个世界一切美好的东西,就离开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他离开的那天第二天正逢感恩节,11月第四个礼拜四。
他在生日前两天,还在QQ空间发了一条说说,表达成年的喜悦。
他18周岁生日当天,不少同学都准备了礼物送他,那天我对他讲了这辈子的最后一句话,生日快乐!
我每次想到他,内心老是感慨那种遗憾,生命不容小觑。
最难过最痛苦的那个人是他的母亲,哭的伤心欲绝。听说,上天残忍地用带走她丈夫的同一种方式带走了她的儿子。
我去他空间逛了很久,看了大家在他空间的留言。仿佛那里是怀念他唯一的地方。
他们留言说,兄弟,一路走好。
他们留言说,下辈子我们还在老地方碰面。
他们留言说,你永远永远活在我们心里,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他们留言说,希望你可以保佑你妈妈好好的。
如果他还活着,现在应该跟我们一样,念完了大学,或许有了个不错的对象,也有了份不错的实习工作。
原来生命脆弱到不过是一眨眼一转身的事。我们难过了这么多年,应该习惯这个世界带给我们的伤害。
人生到处充满了离别,我们慢慢学着在一场场告别中成长。朋友,一路走好!
03
“人生就像一场旅行,不必在乎目的地,在乎的是沿途的风景以及看风景的心情。”
耳熟能详的利群广告语,我觉得用来总结我认识的她最贴切。
我认识的她,奔跑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攀登在连绵起伏的万里长城上,跳跃进水天相连的汪洋大海里。
这些都是她最想做的事,她路过她爱的风景,她朝着五湖四海呐喊。
她是我高三毕业的暑假,偶然间认识的一个姐姐,我被她眼里与她年龄明显不符的悲伤所震撼。
本身作为同性互相之间没有什么太强烈的吸引力,却也断断续续聊了很久。她一直神出鬼没的,常常不在线。
她说,她经历过一场变故,便是永生,她说,她想试试那个去流浪的角色。印象里的她年纪和我差不多大,我即使再经历几年变得成熟,也同样没法感同身受她的百感交集。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我还小的时候见过她一面。
她是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有了继母,有了弟弟,她后来好几年都没再快乐过。这就是她所说的变故。一个不富裕的家境,不善良的继母,和软弱无能的父亲,她过得的确很辛苦,怪不得她说“一场变故便是永生”。
不过倒是一次也没听她提起过她的亲生母亲。
她积攒了十几年的生活费、打工费,只是为了那次出走。她出走的时间里,我看过她的很多照片,看过她在陌生的旅途面朝阳光一脸灿烂笑容,看过她站在黑暗里孤单无助的背影,同样也看过她伤痕累累不同大小结痂的伤疤,我仿佛看到了她支离破碎的心。
我说的,其实我还小的时候见过她一面,是真的。那时候出于我爸和他爸的同事关系,我第一次见她,大概8岁,他们一家四口挤在不到30平的车库里。
回忆里她笑着否认,说那时的形容应该是一家三口加上一个拖油瓶。面对她直白的言语,我有些尴尬。
其实那时我第一次见她,她正在卷闸门门外光着身子洗澡。我有些惊讶,我在当时的那个年纪,已经无法理解一个父亲让女儿在露天洗澡的做法。
我爸轻声对她爸爸说,你女儿都这么大了,该对她好点。
我家也不富裕,同样挤在狭小的出租房里,我从来没觉得我爸妈让我多委屈。看着她,突然嗓子苦苦涩涩的。
那天的晚风寒了人心。
她的故事总让我错觉这些仿佛是我的一场梦,醒来发现她从未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可这一切又不像是梦,儿时那一面的记忆,十几年来一直清晰地刻在我的记忆里,以及后来断断续续的故事。
这几年来,我们没再联系,我也没再见过她。不管怎样,希望她现在依旧善良地活着,勇敢地活着,以她快乐的方式活着。
我们都知道明天起来世界还是一样,一切事物也还是一样,早点摊还是准时出现在小街小巷,小孩子还是会哭会闹,喝多了还是会吐,只是我们太需要仪式感,需要一个可以说再见说你好,一个可以光明正大跟过去决裂,一个似乎可以逼自己做一些改变的时刻。
她的坚强,她的出走,正改变了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