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一个不会哭的飞行员

我想,我是选择与这个世界背道而驰了。

前天去看《芳华》,电影院的所有人看的都是过去的故事,我看到的却是我的现在和未来。想说的话太多,到了嘴边,却咽回去了。

红领章,绿军装。

刘峰被污蔑猥亵林丁丁,被下放到边境伐木连,他没有反抗的余地。

何小萍因为装病被贬至前线的野战医院,同样没有反抗的余地。

军人的天职,就是要服从命令。

现在的社会,大多数人都可以做选择,选择喜欢的城市,切换不同的工作。可以看彩色的霓虹灯和穿梭如织的车流。可以在下班后,和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缓解一天的疲惫。

可还是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没有选择,他们命不由己。

没有任何一个年轻人不想去灯火通明的城市里搏一把,可是山村和高原也总得有人去。

2010年春天,我原本是打算参加民航的招飞。当时,班主任告诉我,民航里面没有过硬的关系,是进不去的。就算进去了,也不会发展得很好。

而我只是一个农民家庭的孩子,虽然也做过冲上云霄的美梦。但也知道自己的原生家庭太过薄弱。就像《芳华》里的刘峰,书记问他为什么不去参加进修,他说,“我是木匠的儿子。”

所以最后,我去参加了空军的招飞体检。

我记得当时班里也有一些家境优越的独生子跃跃欲试,却遭到了家里人的强烈反对。

2016年11月歼10飞行员金孔雀余旭,跳伞时撞在了僚机机翼上,尸体在空中肢解成两截,年仅30岁。

2017年1月陆航直升机夜航坠毁,两名年轻的飞行员死亡,他们一个即将成为新郎一个即将成为爸爸。我曾见过那位即将成为新郎的师兄,我们曾经一起聊过毕业分配,聊过隔壁大学里的姑娘。我记得他爱打篮球,也记得他灿烂的笑容。

毕业那年,我去了新疆,一想到他能留在内陆福建,让我们这些不得不背起行囊远赴戈壁的人羡慕地不得了。

可如今,这个我曾经让我们羡慕不已的小伙子就去了另一个世界。只留下双亲和一个还没来得及办婚礼的未婚妻。28岁,他永远地离开了这世界,他的飞行服上满是鲜血。

每每听到这些消息,我们都会沉默很长时间,这个圈子很小,那些伤亡者的名字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有的甚至是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孔,看着他们的黑白色军装照,不敢去想这好端端的一个人,曾经意气风发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我们从来没有奢求过有民航飞行员的待遇,我们只希望如果真的遭遇不测父母和妻儿能得到善待。

大家都知道高原起落,是更危险的。

我的同事里,90后这一代有很多都是独生子。也曾有人说90后的独生子不敢远嫁不敢死,远嫁意味着背井离乡。从18岁那年高考结束起,我就习惯了背井离乡。去年和前年,我都没有回家过年。只能在手机视频里陪爸妈瞥一眼电视里的春节晚会。

我从来都没有在下班后能回家和家人一起吃饭,365天里能够花销在车流如织霓虹闪烁的城市街头的夜晚也不超过30个晚上。


红领章,绿军装。谁不是怀揣着一颗红闪闪的心进军营的呢?

看《芳华》,我心里真的很难受。

那个年代,当知青容易,当兵难。

何小萍第一次走进军营,站在角落里看着风华正茂的战友翩翩起舞,心里满满都是希望和欢喜。

她以为,进了军营,进了文工团,就可以摆脱那个没有一丁点儿温暖的家庭,可以改变自己的出身。

所以她入军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偷林丁丁的军装去照相馆拍了一张军装照寄给自己的父亲。

她以为那身军装就能帮她告别过去,拥抱崭新的未来。

可她不知道,原生家庭的阶层只能注定她像一朵没有根基的浮萍一般,随风飘荡。

这一点,刘峰可能是明白的吧,他放弃了进修名额,一方面是为了守在林丁丁身边而另一方面,大抵是他心里也很清楚,纵使是进修回来升了连长,排在他前面想要往上爬的干部子弟也多得数不清。

但我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他接受了进修的名额,至少能过上安稳体面的生活。

初入空军大学的时候,第一次穿上军装,我们所有人都和何小萍一样,不约而同地拍了自己的第一张军装照发给了父母和恋人。

在我们中间有不少农家子弟,我们的照片寄给在田地里劳作的父母,他们会拿去给左邻舍友看,自豪而又欢喜地说,这是我儿子,他现在在部队开飞机呐!

慢慢的,村里的大学生越来越多,其中也不乏硕士和博士。别人家的孩子逐渐在北上广买了房娶了老婆开了公司,他们的儿子已然驻守在山村和戈壁,当年的照片也逐渐被尘封。最后只变成一道深深地思念。

《芳华》告诉我们,人被分为三个阶层。陈灿和小郝是一个阶层,他们背景雄厚,拥有得天独厚的资源,他们不必看书记的脸色,他们不论是在部队还是转业,都会是人生赢家。

萧穗子和林丁丁是一个阶层,他们算是中产阶级家庭,衣食无忧,原生家庭能够在他们的工作和生活上提供一定的帮助。他们长大后也成为了中产阶级。

最后就是刘峰和何小萍了,木匠和劳改犯的孩子。没有背景,没有根基,原生家庭经济基础薄弱,需要以自己的力量去带动整个家庭的经济。一如我们这些农家子弟。唯有拼命地努力才能跻身进入中产阶级。

刘峰在敌军的包围中断了一条手臂,孤零零地躺在硝烟弥漫的战场,悲伤而又绝望地望着旁边战友残缺的尸体。

同一时代,同一背景,陈灿骑车牙被撞坏,领导和战友团团将他围住,琢磨着用黄金给他修补牙齿。

电影不残忍,残忍的是现实。

而电影的残忍之处只在于太过写实。

要忙了,就此搁笔,每当西北干燥的风拍打在我的脸上,我唯独希望我牵挂的人在远方能过得快乐平安。望我们这一代军人的芳华也能绽放地热烈而馥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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