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二百多年前的冬天，白居易和两个朋友在仙游寺，聊到了先帝李三郎和杨贵妃的故事，颇多感慨。朋友鼓动他把这故事写下来，免得被人们忘了。于是白居易写成《长恨歌》，流传至今。
马嵬坡故事和《长恨歌》的时间距离是五十年，完全是诗人出生之前。即便当初的宫娥少女，也已经过了白发花甲之年。况且关乎皇家颜面，岂能说与闲杂人等。所以《长恨歌》记载的，也许只是诗人的多情想象。
我们还是聊一下《长恨歌》里明皇的四个夜晚吧。
一 | 春夜醉
自见她回眸一笑，六宫佳丽全都失了颜色。
富有江山见惯风情的老男人惊觉自己神思不定，无波的镜湖开始荡漾起了涟漪。
春日懒洋洋的春风里，陪她远足郊野，为她亲手推秋千。
放下权势排场，不管国家大事，任性做一个迷恋小姑娘的少年郎。
玉楼宴，说了很多傻傻的笑话。灯下，美人更美，菜肴不知味道，从不醉人的淡酒也开始让人醺醺然起来。
美人也醉了，两颊酡红，憨态可掬……
于是春夜醉，春宵苦短，君王从此不早朝。
二 | 秋夜雨
明皇喜欢戏曲，被供为梨园始祖，才艺也不凡。他作《霓裳羽衣曲》，描写梦里月宫仙境，见仙子舞姿，让人如临其境。
《霓裳羽衣曲》盛行多年，贵妃一定曾随旋律起舞翩翩。明皇精通乐器，一定曾亲自演奏。
不知道明皇初见贵妃时，是否如遭电击——这不正是梦里月宫起舞的仙子么。
这个有才情、爱美人的风流皇帝啊，以得意之作取悦钟意之人，富有四海，连美梦都成真，该多么快乐。
马嵬驿死别，明皇颓丧入蜀川。七弦琴无心弹，凡见到月亮就要伤心。想起月宫仙子，想起霓裳羽衣，想起当初你随乐起舞……
好不容易，一夜阴雨没有见伤心月色。但又被雨打廊下风铃声惊醒，叮叮叮叮，又听成霓裳羽衣。
三 | 冬夜长
再回到长安，宫苑荒芜，但花木无改，池台依旧，旧景致不懂观赏的人少了一个，还是春天来了花开，秋天到了落叶，冬天时挂一树霜花。
一切都安稳平淡，一如从前，只是你不在了。
身边的内侍与宫娥都是认识你的，他们见到我落魄失魂的模样惶恐担心又不忍安慰。
冬天的夜晚特别长，一个老鳏夫的床也特别凉。
睡不着呀，冬夜里坐对炭火，轻声埋怨：你怎么连我的梦里也不来上一回呢。
可怜的明皇，一个人又活了孤单凄苦的七年。
四 | 夏夜愿
最后一个夜晚是贵妃的。
得知三郎托方士来寻自己，她连衣服和发钗也顾不得穿戴齐整，急忙忙来见。
未曾说话又泪珠涟涟。这仙山上的岁月悠悠，也不知道已过了多长时间。此处固然从容，可心里时时惦念着出逃的三郎。他的了不起的天才在作曲写诗，自小锦衣玉食，未经困苦，能走得完一路上山水迢迢么，吃得惯他乡的饭食么……
自别后便盼重逢，但无奈如今天人永隔。告诉三郎，我一切都好。只要他记着我，我俩一定会再相见的。
又担心再相逢时已认不出彼此，拿了首饰盒出来，自己留下一半，带给三郎一半，盼着能破镜重圆。
千言万语不及细说——只说这一句话三郎就明白我的心思啦。
七月初七，长生殿里，我俩曾说过的，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