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进建宁中学的时候,盯着校门上的四个大字看了好一会儿。扯了扯衬衫的袖口,他昂首走进了学校大门。
这是他第一天上课。
进这所高中之前,他就听说了这个学校的一些怪事。这个学校的美术老师在这几个月内接连消失,警察也没调查出个所以然来。他是这三个月里请来的第五位美术老师了。
倒不是他胆子大,敢来这个学校。大学毕业后,留在市里找工作无望,各处打听招聘信息,最终辗转来到这个偏远小城。
他走进上课教室,没有一个学生。教室很安静,午后的天气有些燥热,他打开风扇,又打开了一扇窗户。
学生还是没有来。他看了一下手表,还有两分钟。再次确认了一下课表,高三二班,是这个教室。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他寻思着今天要讲的内容,“给他们看看莫奈的作品吧,《日出》《睡莲》都是极好的画作。”
走廊里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学生来了。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目光灼灼地看着教室门口,想和学生热烈地打个招呼。
有一个男生进来了,目不斜视,好像压根就没看见站在讲台上的老师,漠然地走到教室的最后一排,坐下,拿出携带的尖子生学案,低头演算。
他愣在讲台上,正想说些什么,这时打铃了。上课铃拖着绵延的尾音,伴着一批一批的学生陆陆续续走进教室。他们有的嬉笑打闹着,有的安安静静一脸凝重,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手中都拿着数学物理化学练习册的一种。没有人看向讲台上的新老师,学生不关注,也不在意,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他站在讲台的一角,尴尬地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眼光掠过台下的每个人。然而没有一个学生回应他的目光。他发现全班的动作出奇地一致,找到座位快速坐下,拿出练习册和笔,齐刷刷地低头奋笔疾书。
教室里安静的有些窒息。他看着一片黑压压低下的头颅,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想进行一番简单的自我介绍。“同学们,我是……”他顿了顿,发现有几个女生抬起头望了望黑板的方向,随即立刻低下头聚焦习题册。
他突然没了自我介绍的兴致。清了清嗓子,他试探着说,“要不,我给同学们看几幅画吧?”
依旧没有人抬头,屏幕上大师的作品不能引起学生的丝毫兴趣。睡莲孤独地开在湖面上,日出惨淡地从海上升起。偌大的教室安静地有些过分,只有沙沙的写字声和偶尔的翻书声。
不能这样下去,他必须说点什么。于是他按照教案开始讲课,从莫奈到毕加索,从印象派到写实主义,他侃侃而谈,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回到了曾经在美术学院的时光,阳光变得斑驳,墙壁在褪色,一切仿佛都在退后。他闭上眼,感觉自己进入了莫奈的画中,他的内心渐渐变得丰富而充盈。
他睁开眼,发现并没有人发现他的陶醉,没有人对他的讲解表现出一丁点兴趣。台下的学生依旧保持着相同的姿势,从未抬起过头,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有些愤怒,这可是世界名画啊!他多么希望有人能站起来说些什么,说说自己喜欢的画家,说说自己对这些画作的理解,说任何内容都行!
然而,没有一个人有反应。
这简直是对艺术的亵渎。他气恼地伸出手想关掉图片,忽然发现自己的右手变得透明了。透过手掌,他看见了阳光下清晰可见的悬浮颗粒。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盈。猛地低头一看,下半身早已消失不见!
血液顿时涌上头顶,脑袋一阵眩晕,他的呼吸变得微弱。这时,他突然明白了那些美术老师的消失,他想大声叫喊,他想向学生求助,可他知道那只是妄想,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他有些不甘心,颤动着嘴唇,发出最后的呐喊:
“同学们,数理化固然重要,然而艺术才是滋养一生的 ……”
他感觉嘴唇已经变得透明,说不出话了。他重重地闭上了眼,不再挣扎。
熟悉的手机闹铃响起。
“还好只是一场梦!”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