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是喜欢讨论“初心”、“生命的意义”,似乎如果这个问题没有一个满意的答案,他们的魂儿总是四散飘零着,没准备好为一件真正伟大的事投入精力。要我说,他们也不必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想想看,植物的种子在落地之前是绝对不会想落到哪儿才是最好的,否则存在的意义就不复存在了。它们走到哪儿就在哪儿发芽,在哪儿发芽就在哪儿生根驻扎。
也许人和种子一样,原本就知道自己的热爱和所在。只是,人会听,还会思考,因此,他们很热心于搞出个“初心”和“意义”出来,让情况看起来错综复杂、高深莫测。倘若人看到其他人更成功、听到别人的生活是如何奢靡,就会鄙夷自己生活的平淡,甚至觉得它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存在。此时,“成功”、“富裕”就会变成人的“初心”和“意义”;有倘若听到某一个人描绘出的一副美好的愿景,此时“初心”可能就变成了这幅愿景…这样说来,我们通过别人的生活展现出美好的一面获得的自己的“初心”、“意义”倒是会随变来变去。倘若遇到的是别人对自己的诋毁、轻视、嘲讽,或者失败本身。那么,它则变得什么都不剩。
狄更斯的小说《远大前程》就讲述了一个关于追求人生“意义”、立志成为上等人,最终化为泡影的故事。
主人公皮普一名孤儿,被姐姐和身为铁匠的姐夫乔养在身边。他原本应该像乔一样,成为一名铁匠,拥有的真诚、善良、热情的心,然后平静地生活下去。但后来的经历让皮普立志成为上等人。
皮普被邀请到一个富贵人家玩。这家的主人郝微香女士虽然富有,但却因在婚礼当天被新郎抛弃而变得心理扭曲。她终日穿着婚礼当天的礼服,她让时间停止在被抛弃的一刻,她从不见阳光,她任由结婚蛋糕腐烂、让老鼠啃食…她活像一个幽灵。她由被抛弃那天而来的恨意变成了渴望报复所有男人。
皮普爱上了郝微香的养女——天生丽质而又被养育得落落大方的艾斯黛拉。艾斯黛拉是郝微香用来捏碎男人的心的工具。她让他们为艾斯黛拉着迷,再让艾斯黛拉在对他们冷落,随意玩弄他们。对于皮普而言,艾斯黛拉对自己的所有嘲笑、轻蔑,都变成了他对自己出身的憎恶。想要成为上等人的心情愈发强烈,以至于让皮普忽视了自己身边的人虽然平凡,却有着善良而热忱的心,皮普甚至不以为然。
而此时,皮普小的时候在墓地里救下的一名逃犯跑到国外赚了点辛苦钱,他想要报答皮普,把皮普送到伦敦,意图用金钱将皮普培养成和自己这样下流的人完全不一样的上等人。这名逃犯将这件事全权委托给一名律师,并有意向皮普保守他是谁的秘密。皮普一直认为这名恩主是郝微香女士,他觉得自己是被她选中拥有特殊待遇的人,他也坚信郝微香有意将艾斯黛拉嫁给他。
成为“上等人”的皮普,穿着时髦的衣服来到了伦敦。尽管伦敦并没有皮普想象得那么完美,但既然他能在这里成为“上等人”,管他的呢?他开始像上等人那样消费,他也加入莫名其妙的俱乐部;同时,他对乔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有一次,乔去看望皮普,皮普认为他和乔之间存在差距,他对乔的态度也颇为傲慢。就这样皮普沉浸在成为上等人的美梦中。然而,几年下来,他在金钱方面,皮普已是债台高筑。至于他自己,用他本人的话说“倒是什么也没学到”。
最终,一切都真相大白,也一切都回归原位。这个囚犯被抓捕入狱,艾斯黛拉另嫁他人,皮普的远大前程化作泡沫。皮普也恍然大悟,郝微香并不是好心地栽培他。实际上,是郝微香让皮普一步步走入他幸运到成为上等人的幻觉中,借此报复那个在婚礼当天舍弃她的人。幸运的是,皮普的生命中有像乔、赫尔伯特、贝蒂这样善良而热忱的人,给他勇气和信心,让他努力生活下去。
这只是故事的一个大概,小说中还有很多情节的描写。我侧重于表现郝微香给皮普编造一个假象,皮普信以为真,以至于他后来很长时间都生活在这一假象中越来越败落。
我们每个人不可能重复皮普完全一样的追求远大前程的轨迹,但我们却又极大的可能正在重复着他相信别人用语言、行为、情绪描绘的一幅美好景象的错误。那些在渴望在现实中得到小说中完美爱情或完美人生的人,难道不正如皮普追求理想中的远大前程一样么?满眼里只有他人大把大把消费而对他们的压力和担忧熟视无睹的人们,又和明明看到生活在痛苦中的郝微香,但更在乎成为上等人的优越感的皮普有什么区别?
当皮普看清一切,去找郝微香,指责她故意把他往那个错误里引。他得到的回答是:“我干嘛要好心待人?”不过,这是在她的做法对皮普的影响已经发生了。但凡已经察觉到自己曾受虚幻的美景影响的人,读皮普的经历,应该让他们警醒不少。
别人的所谓作为、所言所语,都是他们认为对自己大有裨益的事,而对于除自己之外的人如何,他们便没有多想几分。因此,传达到我们这个意识中的信息究竟有何用处,究竟何去何从,我们要靠自己去辨别。假使我们因把错误的对象当做自己的初心或人生的意义,到头来吃了亏,受了挫,却硬是要从别人那儿问出一个“为什么要欺骗我”的答案,结果就会如同皮普一般,得到的只有:“我干嘛要好心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