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川山里有个传统,据说司川山的先祖早年以耕地为生,不想遭了大旱,三年未雨。司川山里饿殍满地,飞鸟耕牛尽绝,甚至出现了人食人的惨景,就在那时,天上忽然来了一位神仙,给司川山降了雨。可神仙说,天帝本来是要灭绝这里的,他实在不忍,于是下凡降雨,只要把厄运转移到一位女子身上,便可让司川山永世存在。
被施下咒语的那个女子将要用她的一生来消除厄运。那个要命的厄运是被这个女子爱上的所有人都要患上重病,而后离开人世,让那女子感受到与所爱分别的极痛。阿嬷面色凝重地给我讲这个故事时,我大笑着说这全都是玩笑话,不想,她看到我的表情,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我出生在司川山里,听阿妈说,我出生的时候,山里下了十年来最大的雨,山里狂风大作,人们都惊叫着以为山要被摧毁了。随着风拍打窗户的声音,屋子里响起清脆地啼哭声,我就生下来了,随后,那场大雨便停了。
山里的人知道了这件怪事,都说我是那个被诅咒的女子,阿妈阿爸不让我听这些话,可是山里的人惧怕诅咒,只要见了我,就如临大敌,避的很远,他们生怕我爱上任何一个人,十岁那年,我被阿爸送出了山,去到了叔叔所在的小镇上读书。
阿爸教导我说,感情是最可怕的东西,尤其是我,我是神仙的使者,不能轻易言爱。
我如履薄冰,总是对接近我的人们厌恶。就这样长到了17岁,我,这个神仙的使者却感到不妙。阿齐出现了,他沉默,不爱言语,他站在那儿,周围聒噪的人群立刻显得黯然失色。我似乎并不厌恶他,心里警铃大作,阿爸的声音一直响着:不能言爱,不能言爱。
我见了阿齐,脸色变得赧然,步伐里居然露出一丝丝娇软来。一开始,我们见过几次,他应该忘了。我的怀春期来得尤其迟,直到这时我才发觉少女美妙的心思有多迷人,阿齐每次从我面前走过,我就像受惊的鸟,惊诧地移开那爱慕的眼光。我是神仙的使者啊,不能言爱,也不能动这粗俗的凡心。
可爱若要到来,那是天帝也管不了的事情。这年10月份,小镇上又连着下了多时的雨,叔叔去别的镇上工作,被困住了,家里只剩姨姨和我。姨姨从山里打探到了我是个怪胎的消息,对我避而远之,她在家的时候,我向来外出游荡。
下着很大的雨,摇晃的树叶间都蒙着一层雾气,天边发白,风刮得厉害,就要折断娇弱的树枝,我待在街边的小棚里,晃着脚发呆。阿齐却突然来了,冷峻的面庞上带了几分狼狈,看见我他惊讶了一下,又静静坐在小棚的另一边。
我的衣服过于单薄,不由得蜷缩起了身子。阿齐犹豫着问我,“你.....冷吗?”
他的声音轻柔,传入我的耳膜,我心里发颤,看着阿齐,点点头。他脱下身上的衣服,披在我的身上,我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味,心脏要羞得坏掉了,衣物上的余温再次让我感慨爱情的美妙之处。
那感觉,就好像你独自行走在大山里,突然有间温暖的屋子出现在你跟前,就好像你迷路在一片白的森林,忽然有人拉着你的手说,放心,跟我走,我会带你走出去。
阿齐说,“这下不冷了。”
我攒紧他的衣角,脸撇到一旁,怕他看见我羞涩不知所措的模样。
后来,阿齐经过我旁边时,总笑着搭话。放学后,只有我们逗留在学校的花圃里。
他说,下雨时我是你的伞。你是云,我就是风,永远追随。你像我抛来的玫瑰,我也会用口叼住,纵然血流,纵然疼痛。
阿齐喜欢看书,我们去小镇外那片不大的林子里,坐在溪边,他在静静阅读,而我在一旁静静地看他。诗人的诗这么写,“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神仙说我不能爱一个人,那我就这样看着他,是不是也是一种幸福?
走出林子时,阿齐拉着我的手,低声问道:“我们现在这样,是爱吗?”
我甩开阿齐的手,把心痛藏起来,高傲地说道:“当然不是,我们这样只是很要好的朋友。”
是....爱吗?我是爱阿齐,可真正的爱并不自私, 阿齐应该像鸽子一样飞到属于他的天空里,他应当遇见一个合适的人,结婚,生子,终老,而不是和我说爱,我害怕那个神秘的诅咒应验,我害怕我爱的人比我先一步离开。
神明说,最痛的痛楚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了又被抛下。而被抛下那人就是奴隶,爱的奴隶,现在的阿齐不再清冷了,他像个奴隶了,可我也不是善良的神仙使者,我也成了奴隶,成了感情的奴隶。
绵延的阴雨让人心生敬畏,我变成了一个脆弱,孤独的生物体。我太想念阿齐的衣角,想念他又远又近的目光。我们是彼此的奴隶,要用此生去赎买过错。
阿齐突然生病了,听人说病的很严重。我再次见到阿齐时,他苍白的像一张纸片,说是得了肺痨,不久后就要离开人世了。我惶恐,我和阿齐没有当爱人啊,这诅咒怎么会应验呢?神说,爱过,也是爱。没得到爱,也算爱。
你从心里在乎这个人,那也算是爱。先前就告诫过你,你执意要爱,那就要承受爱人的痛楚和咒言。我跪倒在神的面前忏悔,眼泪掉进雨里,成了千千万万的泪珠。
阿齐死了,是我的错,全部都怪我。是我先成了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