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世俗性的精神源头——《由巫到礼,释礼归仁》读后
《由巫到礼,释礼归仁》,作者是当代哲学泰斗李泽厚先生。这是他论文、演说稿的结集,作者从古代中国的文化源头出发,揭示“巫史传统”对中国“大传统”的影响,揭示了中国文化注重世俗性的精神源头,对中国哲学的内在思路进行了阐释。李泽厚是著名哲学家,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曾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巴黎国际哲学院院士、美国科罗拉多学院荣誉人文学博士。他在80年代以高扬人的主体性、倡导美学热而著称,被称为“青年导师”。
巫术就是技术加上情感。在西方的历史上,巫术当中技术的那一面发展出了科学的雏形,而情感的那一面则发展成了宗教。在远古时期,巫术当中的技术可不仅仅是手舞足蹈和念念有词这么简单,负责巫术活动的也不是巫婆神汉。当时负责巫术活动的叫作“祭司”,他们负责和神灵进行沟通,还负有很多重要的使命,比如要在干旱的时候求雨,在有人生病的时候给他治病。为了求雨,就要研究气候和天象;为了治病,就要研究医药。久而久之,巫师们也就积累了丰富的知识,这些知识成为早期科学产生的土壤。
在西方的历史上,巫术当中技术的那一面发展出了科学的雏形,那么情感的那一面又是怎么发展成宗教的呢?巫术当中含有的情感,其实就是对于神灵的敬畏。祭司们在进行巫术活动的时候,总要想象自己是在和神灵进行沟通,内心就会产生一种对于神灵的敬畏之情。同时,祭司们又负有很重大的责任,面临着很大的压力。比如在干旱的时候,祭司要负责求雨;有人生病的时候,祭司又要负责治病。如果求了雨,却又没有下雨,或者祭司给人治病,病人却死了,祭司就会面临人们的质疑。
宗教和巫术的根本区别在哪里呢?巫术是人和神进行沟通的手段,人们认为通过巫术就可以和神沟通,可以掌握神的意志,甚至可以让神来为自己服务。比如祭司求雨的时候,就认为通过巫术可以呼风唤雨。宗教则认为,神是高高在上的,神的世界和人的世界是两个世界,人类根本不能掌握神的意志,只能听从神的命令,接受神的安排。
远古时期的中国有两点和西方不同,这决定了巫术在中国发展成了另一种样子。首先,从远古时期开始,中国人供奉的神灵其实就是自己的祖先。远古时期的中国还有第二个特征,那就是祭司们的首领也一直是部族的政治首领,也就是所谓的“王”或者是“天子”。在西方历史上可不是这样的。西方历史的源头是古希腊文明,古希腊的祭司们一般都待在神庙里,专门负责和神对话,不会过问城邦的政治。
政治领袖们必须要靠人的理性去做出判断,不能依靠鬼神的意志。于是,对于神的敬畏,在古代中国就越来越淡。巫术在中国就发展成了另一种样子。在古代中国,负责巫术的就是政治领袖,政治领袖想的是怎么用巫术来维护统治。巫术当中技术的那一面,转化成了礼仪。而巫术当中的情感,其实就是对于神灵的敬畏。古代的中国人对父母磕头,是表达对父母的孝顺;对朋友作揖,是表达对朋友的尊敬,这一切都非常自然。远古时期的巫术,就这样完全转化成了日常生活中的礼仪。中国也因此没有成为一个宗教和科学的国度,而是成了一个“礼仪之邦”。
宗教到底具有什么功能呢?第一个功能叫作提供心理安慰。宗教的第二个功能,叫作赋予人生意义。宗教的第三个功能,叫作维持社会关系。在中国的礼仪当中,最重要的就是祭祀礼仪,祭祀的对象就是我们的祖先。中国人相信,只要严格遵守祭祀的礼仪,就会获得祖先的保佑,就是心理安慰。儒家认为,礼仪的情感基础是对他人的爱,一个人遵守礼仪,也就是在表达对他人的爱。这种爱从对父母的爱出发,不断扩大,最后发展成对所有人的爱,就是赋予人生意义。在古代中国,维持社会关系的工具有两个,一个叫“法”,就是国法,一个叫“礼”,就是礼仪。一个人只要遵守礼仪,自然会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尊重朋友。如果不遵守礼仪,也就是“失礼”,那就会受到社会的鄙视,就是维持社会关系。
可见,宗教的主要功能,礼仪也都具备。礼仪在中国替代了宗教的功能,宗教对中国人而言不是必需品。正是因为礼仪的存在,中国人不需要从神灵那里获得拯救,也并不追求来世的幸福,而是追求在这一生中获得事业的成功和人格的完善。宗教对于中国人来说,也就不是必需的了,我们的宗教意识也就因此而淡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