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虽然只放了一天半，但过了不到两周，高二又放了一天假。周六中午才出的通知，没有任何解释。年级上欢欣鼓舞，尤其是文科平行班，都说上次闹的果然还是有用的！

其实是因为理科班那边有不少广播坏了，或者电视、电扇、电灯坏了，直接影响到了考试。良人干脆下令全体放假，让校工来集中检修，也算是给学生做个顺水人情。

然而，19班没有放假。

离期末考试还有半个月，轮到了19班值周。

二中的“值周”制度是由高二执行的：按班级顺序，各班轮流值周，打扫校园、检查“两操”（眼保健操、广播操）等，全员参与，原则上不得缺勤。这也是为什么二中的学生会形同虚设。

对于值周，盛涛涛其实很抵触。一来，期末考试临近，值周这种满学校乱窜的事，无疑会让大家分心，这是盛涛涛最不想看到的；二来，正是寒冬时节，班上又全是女孩子，冰天雪地的，起早摸黑打扫校园，盛涛涛设想一下，也于心不忍。

然而，作为“龙门二中06-09级唯一的文科实验班”，19班早被许多人打上了“特权阶级”的标签；盛涛涛的“龊人”之名也早已传遍年级。如果19班不值周，后面的文科平行班指不定又要怎么闹。

盛涛涛想起良人上次说的“不能开这个头”，料想良人也不会给这个特权。于是，在花朵们刚刚为周日放假欢呼过后，盛涛涛宣布：下周一开始值周，以及，明天全班到校自习。

花朵们大惊失色，叫苦不迭。

盛涛涛赔笑道：“我知道这种天气，让大家去干体力活，是有点困难。但这是学校规定的，每个班都做，就我们班不做，也说不过去不是。但是！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该抓紧的还是要抓紧，大家值周的话，免不了要分散精力。所以，为了保证大家的学习时间，我要求大家明天都来学校自习。注意，这次不是自愿，就是强制性的——明天开始直到期末考试，电视也不要开了，活动课和阅读课取消。”

苏小澈听了半天，也没理顺盛涛涛的逻辑。明知道我们干活辛苦，反而不让我们休息？平时考试单独命题就算了，还把高三的卷子一波一波地运来，这时候知道不能搞特权了！

除了语文和英语以外，其他学科每周的考试，都是19班的老师们单独命题，难度比统一命题的高出一截，但统一的卷子也得做。前不久高三刚考完八校联考（湖北省八所省重点高中联合命题的摸底考试，相当于一摸），终考铃前脚才响过，盛涛涛后脚就抱着卷子来了。文理分科才几个月！花朵们一天没出教室，就考完了高三的一摸。连考四场，苏小澈差点吐了。

更恐怖的是，19班的前十名都考到了570以上。那后来被高三证实相当于高考的一本线水平。

花朵们怨声载道，盛涛涛毫不理会，道：“值周的具体安排是这样。每天早上打扫一次学校，有的班是早自习打扫，这个我们不要效仿，我们要在早自习前打扫完，大家就早上6点半之前到校，在15分钟之内搞完。面上差不多就行了，但也不要太敷衍，因为学生会还要检查。上午的大课间，现在下雪了也不做操了，就不用检查。下午第一节课后，检查眼保健操，大概出20个人就够了，不要都跑出去。晚饭时间，我们自己班上还是正常打扫，小自习前，也是出20个人，去检查其他班的卫生，检查的结果汇总给学生会。等一下班干部来开个会，我讲一下分工的事情。”

苏小澈知道，大家再怎么抱怨，也都会来自习。一切娱乐活动取消？早就习惯了。临近期末，苏小澈还记得上次盛涛涛在小黑屋说的话，苏小澈不想跟盛涛涛明着干。

好在毕竟不是上课，盛涛涛定的时间还比较宽松：上午9点-11点半，下午3点-5点半。苏小澈就当是去学校玩了，顺便还能写作业。在家是绝对别想写作业的。西先生和湘夫人天天吵吵吵吵吵死了。

苏小澈也开始复习了，跟不上老师们的进度，就打算自己复习三轮，也就是滚动看三遍书。

今年的雪下得迟，但一下下来，似乎就比往年大得多。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了。新闻上也说，这个冬天是几十年不遇的寒冬。

苏小澈没觉得有多么冷，苏小澈只觉得雪很美。苏小澈不喜欢堆雪人打雪仗。苏小澈只是喜欢看雪。

自习日的大课间，苏小澈去打水暖手，不料开水房的一排水管全冻住了。可见今年比去年是冷得多了。一群人站在那里一筹莫展，一个校工就从开水房里冲出来，手里提着一条冒白气的长管子，吆喝了一嗓子：“打水的都到这边来！”

大家就热气腾腾地涌过去了。

高一和高三都没放假，校园里热闹得匪夷所思，操场上的人都在打雪仗，路上的人都在溜冰，以及摔跤。苏小澈捧着杯子小心翼翼地走着，目睹了一连串的人滑倒，忍不住开怀大笑，都舍不得回教室了。

下午4点多，盛涛涛接到良人的指示：19班不要自习了，赶快把学校里的雪铲一铲！

盛涛涛一头懵逼，听良人口气又不像是开玩笑，只得带大家去拿了扫帚和铲子，分散到校园各处去了。

好冷！好硬！铲不动！手要冻掉啦！花朵们叫着，闹着，吵着，笑着……

苏小澈觉得太好玩了。苏小澈生平第一次铲雪，累得吭哧吭哧，居然觉得太好玩了！今天的学校，真像个游乐场一样。如果天天都像这样，那该有多好？

欢乐的周末过去，辛苦的值周开始。苏小澈被分到了八文亭，心里也还很高兴：这是理科班的地方！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到易潇什么的来上学。

天色还是墨染一般的黑，借着校园里的路灯光，花朵们已经开工了。有些落叶粘在了湿地上，怎么扫也扫不起来，苏小澈就直接伸手去捡——落叶也属于垃圾的范畴。苏小澈不怕脏。

值周的班级，每小组一个灰撮，每大区一个大桶，还有两个手推垃圾车。大桶和垃圾车，自然都归男生管了。垃圾车推到哪儿，哪儿的大桶就倒进去，灰撮再倒进大桶。渐渐地，抱怨的声音少了，玩笑话多了，这大概就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了。

苏小澈蹲在地上，仔细地捡着落叶，忽然几片雪花落下来了……

苏小澈惊喜地睁大了眼睛，起身一望，果然又下雪了。洁白的鹅毛般的雪花，在暖黄色的灯光下，纷纷扬扬地飘落了下来。

花朵们都直起身子，惊呼着：下雪了！又下雪了！好漂亮！

当然也有不那么小女生的声音：妈滴个叉儿啊！昨天铲得那么累，今天又下了！下个毛啊！——近来各种做作的粗口风靡19班，比如贾兰的口头禅“妈滴个叉儿”。

苏小澈没有看到易潇什么的。苏小澈根本顾不上看2号楼。苏小澈光顾着看地上的落叶和天上的雪了。苏小澈扫完了自己那块地，立在八文亭边，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痴痴地想：易潇，你看见了吗，好美的雪。

好美的雪。

想去2号楼检查眼保健操的人很多，因为可以名正言顺地去理科班。苏小澈懒得争，苏小澈也不想去。苏小澈每天都得经过507，偶尔被穆欣欣几个扯住，听些12班的八卦。

穆欣欣惊讶地说：“小澈呀，你演出那天，为什么没和其他人一样穿礼服呢？”

苏小澈的头一下就大了。苏小澈尬笑道：“过去那么久的事儿了，你还没忘啊。”

穆欣欣道：“当然啦，那么特别的造型，还是很让人印象深刻的嘛。你知不知道，你演那节目的时候，易潇什么反应？”

苏小澈头更大了，还忍不住问：“什么反应？”

穆欣欣道：“哎呀，他那天好过分啊，你知道吗！他那天带了个相机，把台上每个人都拍了一遍，就是不拍你啊。我问他为什么不拍你，他也不说话啊，眼神还很鄙视呢！你说你们班那些人，他又不认识，拍人家干什么呢，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苏小澈心里“喀嚓”一声，却笑着附和道：“人家漂亮嘛，多拍拍也是正常的。要是我在台下，我肯定也拍她们，多上镜啊。”

转脸苏小澈就想，这穆欣欣到底是怎么回事，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没个完了。你是真不通人情世故啊，还是故意的啊？

苏小澈觉得穆欣欣一向大大咧咧的，应该是不知眼色吧。还有温雅然、徐婕几个，苏小澈总觉得她们的话都是无心，不开心过了，也怪不起她们来。

苏小澈万万想不到，穆欣欣喜欢易潇。

穆欣欣只把这事告诉了徐婕。徐婕一听就惊呼：“你疯啦！你怎么可能……他还那么欺负过你呢！”

穆欣欣捂住脸，苦恼道：“是呀！我觉得我这个人好奇怪呀，总是喜欢欺负我的人。我小学初中都这样！他欺负我，我还觉得开心！我是不是很变态啊！”

徐婕差点晕倒了：“那，那你怎么办？亏你还天天说人家，今天和这个明天和那个，搞了半天是你自己……什么心态啊你！”

穆欣欣还捂着脸，作娇羞状：“所以我觉得我很变态啊！”

徐婕无奈道：“欣欣，你听我一句劝，喜欢就喜欢了，千万别去跟他说啊。不然，有你好受的，前车之鉴可多着呢。”

穆欣欣道：“我肯定不说啊！就你知道，千万别跟别人说啊！”

徐婕咕哝道：“我就想不通了，你们一个个怎么都喜欢易潇啊？他哪儿好啊？他是不是给你们洗脑了？”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哎，欣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啊？”

穆欣欣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啊。反正高二一开始，我就觉得怪怪的……不是，可能还要更早一点吧。哎，不知道。反正现在都喜欢了……”

徐婕在心里推算，如果是上学期开始的，那这学期穆欣欣说的那些有关易潇的话，尤其是对苏小澈说的那些话，岂不都是在暗恋易潇的状态下说的？苏小澈可是易潇喜欢过的姑娘……不过也不一定是，姑且当她是。

如果更早，苏小澈和易潇当初闹翻，不就是因为穆欣欣说漏了嘴……难道那不是说漏，而是故意的？穆欣欣那时候就已经喜欢易潇了？不可能吧！

徐婕想着想着，心里莫名有些害怕。但联想到穆欣欣平时神经大条的样子，徐婕又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哪来那么多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啊？穆欣欣只是神经大条罢了。

倒是苏小澈，徐婕不太能理解：你都进文奥班了，跟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不会是还喜欢易潇吧，那就惨了，这俩人还成情敌了。

苏小澈才不觉得自己还喜欢易潇。苏小澈觉得自己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

期末考试前两天，盛涛涛说，寒假十有八九要补课，当然只有19班一个班，当然也是“完全自愿”。

苏小澈最恨盛涛涛说什么“自愿”，虚伪得要命。如果是强制的，苏小澈就不用纠结去不去，直接去就是了。说是“自愿”的，如果不去，还要担惊受怕会不会被穿小鞋。苏小澈当然得去了。

期末考试是全市统一命题，难度明显比平时低了不少。苏小澈自我感觉还行，也没头晕肚子疼什么的，只是有点遗憾，自己才复习了两轮。

卷子也要送到市里去改，每个高中都要出几个老师，密封考生信息，交叉改卷以示公平。所以成绩要一周后才出来。

期末考试结束后，全年级都在欢呼，唯独19班的气氛低落，坐等盛涛涛来安排补课。然而，广播忽然响了。副校长徐若闻昭告全校：由于雪下得太大，已经成灾，省教育厅下了通告，全省的学校必须立即放假，包括高三，竞赛培训或补课一律取消。

一瞬间，19班欢呼雀跃，桌子拍得山响。

然后广播的声音换成了良人。良人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凝重：“龙门市周边的一些县区，进出的道路已被大雪封住，已经有山区出现滑坡。高速公路也全部封冻，车祸频发，基本瘫痪。所以家在县区的同学，我们建议大家暂时不要回去，学校宿舍和食堂会继续开放。家在市区的同学，回家了也不要到处乱跑，市区的路也都上冻了，滑一跤也伤得不轻的。请大家一定注意安全。祝大家过个平安年。”

广播“咔”的一声关了。各班的欢呼声也渐渐地小了。许多人愣住了，尤其是县区来的学生，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大雪成灾，所以……回不去家了？

盛涛涛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盛涛涛严肃道：“刚才徐校长和付组长通知的事，大家也都听到了。大家不要不当回事，不只是我们一个省，南方还有很多省市，都是这种情况。县区的同学如果不回家，完全没有问题，白天可以到教室来自习。”

教室里顿时一片嘘声。

半个月没看电视，大家并不知道，《新闻联播》已经连续几天报道“南方雪灾”了。大家也并没意识到，今年的雪下得到底有多大，大到可以成灾的地步。大家最直接的感受，就是终于不用补课了！

盛涛涛一脸遗憾道：“所以我们原定明天开始的补课，也要取消了。寒假是从现在开始放到2月15号，16号也就是正月初十报到，二十天还是比较长的。不过大家不用担心，我的想法是，把补课挪到下学期开学前，我们班初六报到，补四天课。”

花朵们倒抽一口凉气。谁担心了！盛涛涛你也太自作多情了。还初六报到！亏你说得出口！春节都没过完，你愿意来，其他老师还不愿意来呢！让大家都过不好年，你还是人吗？！

盛涛涛慢条斯理道：“当然，我们还是那句老话，完全自愿。对于积极要求进步的同学，我们老师们也会积极配合的，这个大家可以放心，牺牲假期补课，一定是有价值的。”

苏小澈立马自觉地站到了“不求上进”的一边。

不到二十天的寒假，不，可能还不到十六天的寒假，作业是51张试卷加画10张地图。苏小澈如果去补课，只可能有一个理由：作业写完了。

路上果然都上冻了，公交车缓慢地滑行。苏小澈抱着沉重的书包，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几乎要睡着了。

公交车开过了一中，苏小澈忽然一个激灵醒了，心里莫名有些惊慌。苏小澈回头望去，透过模糊的后窗玻璃，只看见汹涌的人潮。

同时结束考试，当然也是同时放假，所以一中门口也是那么多人。苏小澈回过头坐好，心里却还是惴惴的，难以平静。

一周后，苏小澈回学校拿成绩单，着实被自己吓了一跳：总分604，班上第28名，年级第30名。苏小澈成功地回到进班的名次了！

再一细看：语数外三门370，年级第10名，语文、英语都是年级第10名，数学却是年级第32名；政史地三门234，年级第163名，历史都排到了年级第252名，地理也排到了年级第198名，多亏政治考到了年级第12名。苏小澈顿时高兴不起来了，这偏科也偏得太明显了！

苏小澈满心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却听到了一个噩耗：期末考试泄题了。而且是大范围泄题：某一个学校抓住了学生作弊，一查手机短信又牵出了别的学校，全市的高中无一幸免。

然而，市教育局没有马上终止考试，也没有更换试卷，等到所有的科目都考完后，甚至所有的试卷都改完后，才宣布下学期开学时全市高二统一补考。

二中这边，除了19班与世隔绝，其他文科班都有答案；理科班也差不多，都是奥赛班消息闭塞，平行班早有准备。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苏小澈还考得这么好，可见是真的好了。

可惜，这次成绩不算数了，还要等开年补考。

苏小澈怔怔地看着成绩单，忽然听见阿培的声音，抬头一看，却意外地看见了魏凝枫。魏凝枫在帮阿培把成绩单装进一个个信封。阿培没让12班的人来拿成绩，而是统一交信封寄给他们。

魏凝枫也看见了苏小澈，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苏小澈忽然就心情大好。帅哥就是帅哥。朝闻帅哥一笑，夕死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