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必须取得一只灵体才能入手。
宝石的种类十分重要,一些灵体天生就对部分宝石更感兴趣。此外,要用灵体熟悉和喜爱的东西去安抚它们,例如对象是火灵,就必须用烧得旺的火。
——纳瓦妮·寇林为君主联盟所做的法器机制讲座
1175年第一月第四周第二日
李伦检查了孩子的牙龈,看看是不是得了坏血病。此刻,他的内心十分平静。他很佩服自己,多年学医的经历可算帮上了大忙。调节呼吸是为了防止手抖,在间谍活动中也和在手术中一样有效。
“拿着。”他对孩子的母亲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片刻了字的甲壳,“把这个给就餐点的阿姨看,她会舀果汁给您儿子喝的。每天早上都得喝光。”
“太谢谢您了。”女人操着浓重的赫达孜口音,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抬起失神的眼睛望着李伦,“要是……要是孩子……找到了……”
“如果有了您其他孩子的消息,我一定会通知的。”李伦承诺道,“请节哀。”
女人点点头,擦了擦脸颊,抱着孩子走到镇外的哨所门前。一队武装的仆族掀开她的兜帽,将她的面容与融族送来的画像进行比对,李伦的妻子赫希拿奉命站在附近朗读相关的描述。
后方,晨雾笼罩了赫斯通,镇子成了一团团模糊的阴影,仿佛肿瘤。李伦只能隐隐认出张在屋舍间的篷布,许多涌出赫达孜的难民就在底下凑合住着。街道都被封锁了,说话声和甲片的敲击声幽幽地从雾中腾起。
那些棚屋自然挨不过飓风,但可以快速拆下、收起,否则地方就不够住了。人们是能挤进避风所躲上几个小时,却不能那样生活。
李伦扭头看了看这天等着进城的队伍。队伍消失在雾中,伴着飞虫般的饿灵和沙柱般的疲灵。飓风啊,镇上还能容纳多少人?如果这么多人都大老远逃过来,那靠近边境的村子一定人满为患了。
灭世风暴在一年多前降临,阿勒斯卡沦陷后,西北部的小邻国赫达孜却不知为何一直在抗争。两个月前,敌人终于决定彻底击溃这个国家,难民的数量很快就增加了。士兵照常战斗,而普通百姓的庄稼地遭到践踏,他们忍饥挨饿,被迫离开家园。
赫斯通已经尽力了。曾担任荣寿公馆护卫的阿里科等人不得携带武器,他们组织难民排队,以防有人没见过李伦就溜进城。李伦说服了光明女士阿比雅珍,必须为每个人做检查。阿比雅珍担心会有疫情,而李伦只是希望拦下可能需要治疗的伤患。
阿比雅珍手下的士兵在队伍中走动,没有放松警惕。仆族纷纷佩剑、识字,非要自称“歌者”。他们觉醒一年后,李伦还是觉得这些观念很奇怪。不过说真的,这对他有什么意义?情况或多或少没有发生变化。曾经吞噬阿勒斯卡高官的冲突,也轻易吞噬了仆族。尝到权力甜头的人会变得贪婪,之后也会动用武力来寻求权力。受伤流血的都是平民,李伦只能为他们缝合伤口。
他又忙活起来,这天至少要看上百个难民。这场苦难的始作俑者就藏在难民当中,所以李伦才这么紧张。不过,下一个人不是那家伙,而是一个衣衫褴褛的阿勒斯卡人,在战斗中失去了一条手臂。李伦看了看难民的伤,但那已经是几个月前的旧伤了,李伦也拿那一大片疤痕没办法。
李伦抬起手,在难民面前晃了晃,观察他的视线。是休克,李伦心想。“你最近是不是受了什么伤,却没告诉我?”
“没有。”难民低声回答,“可我老婆……被山贼抢了,好心的大夫。他们把我绑在树上,笑着就走了……”
这下麻烦了,精神休克可不是李伦能用手术刀切除的。“一进城就去找十四号帐篷,”他说,“对那边的女人们说,是我叫你去的。”
难民麻木地点点头,目光空洞。他听进去了吗?李伦记下了他的特征——头发花白,后脑勺上翘起一撮,左脸颊上方有三颗很大的痣,一条胳膊自然是没了——今晚要去那顶帐篷看他,那儿的助手会盯着可能想自杀的人。这是李伦的极限了,毕竟有太多人要照料。
“去吧。”李伦轻轻地把难民推向镇上,“十四号帐篷,别忘了。请节哀。”
难民走开了。
“说得倒轻松,大夫。”后方传来一个声音。
李伦一转身,立刻鞠躬致敬。新上任的城主阿比雅珍是仆族,皮肤雪白,脸颊上有着细腻的红色大理石花纹。
“光明女士,”李伦说,“怎么说?”
“你劝他节哀,”阿比雅珍说,“这话你对每个人都说得那么痛快,可你的心肠却像是石头做的。你就不同情他们吗?”
“我同情他们,光明女士。”李伦说,“但我必须小心,不能被他们的痛苦压垮。这是从医的首要准则。”
“真奇妙。”仆族女子抬起包在修身裙袖中的禁手,“还记得吗?我小时候,你为我接过胳膊。”
“我还记得。”阿比雅珍和她的族人在灭世风暴降临后就逃走了,如今她顶着新名字和融族刚下达的委任回到了赫斯通,还带来了许多仆族。那些仆族都来自这片地区,但原先赫斯通的仆族只有阿比雅珍回来了,她对自己在这几个月里的经历一直闭口不谈。
“真是奇妙的回忆。”她说,“那段生活感觉就像一场梦。我记得那种痛苦和困惑,还有一个很严厉的人,让我变得更加痛苦。现在我才发现,当时你是想努力把我治好。为了救奴隶小孩,你吃了不少苦。”
“我治病不分对象,光明女士,不管是奴隶还是国王。”
“那么韦斯提欧花了大价钱把我买回去,肯定和这个没关系喽?”她冲李伦眯起眼睛,接着抑扬顿挫地说起话来,仿佛正合着歌曲的节奏,“我原来是个被夺去思想、一直稀里糊涂的可怜奴隶小孩,你有没有同情过我?大夫,你有没有为我们和我们的生活流过眼泪?”
“医者不能哭,”李伦轻声说,“决不能哭!”
“就像石头做的。”阿比雅珍重复道,摇摇头,“你在难民身上见过疫灵吗?如果进了城,它们会把大家都害死的。”
“疾病不是由灵体引起的,”李伦说,“而是通过不清洁的饮水、不卫生的环境传播的,有时是通过携带病菌的人的呼吸传播的。”
“迷信。”阿比雅珍说。
“令使的智慧。”李伦回应,“我们应该多加注意。”在几经转译的古老手稿的残篇中,提到了能迅速传播、造成数万人死亡的疾病。他读过的现代文献都没有相关的记载,但他确实听过有关西部发生的怪事的传言,据说是新爆发的瘟疫,但语焉不详。
阿比雅珍往前走去,没有多说什么。一群地位较高的仆族随从来到她身旁,虽然都穿着阿勒斯卡式样的衣服,但衣服的颜色却更浅、更柔和。融族曾解释说,以前的歌者尽量不穿戴亮色的服饰,反而更喜欢突出皮肤上的纹理。
从阿比雅珍等仆族的行为方式上,李伦感受到了他们对身份的寻求。他们的口音、衣着和举止明显都是阿勒斯卡的风格,但每当融族谈起他们的祖先时,他们就会听得十分入迷,想方设法地要去效仿那些早已逝去的族人。
李伦转向下一群难民,这次是一个完整的家庭。尽管他理应感到高兴,但他还是禁不住在想,要养活因营养不良而憔悴不堪的一家七口,该是多么困难的事。
送走那家人后,一个熟悉的身影驱赶着饿灵,沿着队伍朝他靠近。拉劳提着水桶走向正在排队的难民,她穿着朴素的侍女服,禁手戴着手套,没有藏在袖中,但她走路的姿势倒不像个仆人。这个姑娘有种毅力,不甘屈从。对她来说,世界末日就像庄稼歉收那样令人反感。
她在李伦身边停步,按李伦的要求,把水袋里的水倒进新的杯子里递给他喝,而不是直接从水桶里舀出来。
李伦喝了口水,拉劳低声说:“还有三个人就排到他了。”
李伦哼了一声。
“他比我想象的还要矮。”拉劳说,“据说是个大将军,赫达孜反抗军的领袖,但看上去倒更像个客商。”
“天才是各种各样的,拉劳。”李伦招呼她续杯,好让对话进行下去。
“但……”拉劳刚一开口,见到杜尔纳什走过,便闭上了嘴。杜尔纳什是个高大的仆族,皮肤上有着红黑两色大理石花纹,背着一把剑。等他走远了,拉劳轻声续道:“真没想到啊,李伦,你一次也没有叫我们交出这位潜伏的将军。”
“他会被处死的。”李伦说。
“可你觉得他是有罪的,对吧?”
“他肩负着极大的责任。他向强大的敌人宣战,在无望的战斗中牺牲了部下的生命。”
“有人会称之为英雄主义。”
“英雄主义只是说给有理想的年轻人的鬼话,尤其是希望他们为你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我的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被夺走了。你大可以保留你的英雄主义,把那些消耗在愚蠢斗争中的人命还给我。”
最起码,一切似乎快要结束了。赫达孜的抵抗终于崩溃,但愿难民潮会放缓。
拉劳用浅绿色的眸子望着李伦,她是个精明的人。李伦多么希望生活能朝另一个方向发展。要是老韦斯提欧能再撑几年就好了,李伦可能会把拉劳视如己出,而提安和卡拉丁也可能以手术师的身份陪伴在他左右。
“我不会把赫达孜将领交出去的。”李伦说,“别这样看着我。我讨厌战争,但我不会谴责你心目中的英雄。”
“你儿子很快会来接他吗?”
“我们已经给卡尔传话了,应该足够了。叫你丈夫准备好装样子。”
拉劳点点头,又去给入口的仆族卫兵送水了。李伦飞快查过后面几个难民,来到一群披着斗篷的人影跟前。他用多年前在手术室学到的方法迅速调节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向那些人影挥了挥手,虽然心乱如麻,但双手没有发抖。
“我需要做个检查,”李伦轻声说,“所以把你们拉出队伍也不奇怪。”
“从我开始吧。”长得最矮的人说。另外四人调换位置,小心地站到他周围。
“别摆出一副护着他的样子,你们这群蠢货。”李伦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来,都坐到地上,这样可能就不怎么像匪帮了。”
他们乖乖照做了。李伦把凳子拖到明显是头儿的人身边。那人留着稀疏花白的小胡子,大概五十多岁,晒得黝黑的皮肤比大多数赫达孜人还黑,都比得上亚泽尔人了,眼睛是很暗的深褐色。
“就是你?”李伦轻声问,把耳朵凑到那人胸前检查心跳。
“是我。”那人说。
他名叫迪耶诺·恩·卡拉,在古赫达孜语中是“‘水貂’迪耶诺”之意。赫希拿解释过,“恩”是表示伟大的尊称。
常人可能以为“水貂”也是一员悍将,是和达力拿·寇林或梅里达斯·亚马兰那样的人在同一块铁砧上锻造出来的。然而李伦知道,杀手同样不拘一格。“水貂”或许长得很矮,牙齿漏风,但他精瘦的身体却透着一股力量。李伦在检查中发现了不少伤疤,而手腕上那些伤疤……是奴隶身上的枷锁留下的。
“感谢你为我们提供庇护。”迪耶诺小声说。
“这不是我的选择。”李伦说。
“可你还是让反抗军逃生了。令使保佑您你,大夫。”
李伦掏出绷带,开始为那人包扎胳膊上没被妥善料理的伤口。“令使保佑我们快点结束战斗。”
“是啊,那些侵略者好滚回他们出生的诅咒之地了。”
李伦继续忙活。
“大夫,你……不同意吗?”
“将军,抵抗已经失败了。”李伦把绷带拉紧,“你的祖国已经像我的祖国那样沦陷了。再打下去,只会死更多人。”
“你肯定不打算服从那些怪物吧?”
“我只服从拿剑架在我脖子上的人,将军。”李伦说,“一直都是这样。”
包扎完,他为将领的四个同伴做了粗略的检查。这群人里没有女性,将领要怎么看懂收到的消息?
李伦装作在一个人的腿上发现了伤口。经过简单的指导,那人有模有样地跛着脚走路,接着发出一声惨叫。只用一根针扎了一下,就有形如橙色小手的痛灵从地里钻出来。
“需要手术,”李伦大声说,“不然这条腿可能就保不住了。不要抱怨,马上手术。”
他让阿里科去取担架,安排包括将领在内的另外四名士兵当脚夫,以此为借口,把他们全拉出队伍。
现在只需要打出幌子了。拉劳的丈夫、前任城主托拉林·荣寿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走出雾气笼罩的镇子。
李伦冲“水貂”和他的部下挥挥手,慢慢领着他们走向检查哨。“你们没带武器吧?”他压着嗓子问。
“我们丢下了显眼的武器。”“水貂”回答,“不过,会出卖我们的不是我们的武器,而是我这张脸。”
“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祈求全能之主保佑。
李伦越走越近,能把荣寿认得更清楚了。前任城主的脸颊耷拉在干瘪的下巴两侧,自从七年前儿子死后,他就消瘦了不少。他听命刮了胡子,也许是因为他以前喜欢留胡子。他也脱去了高贵的武士袍,换上了飓砂清理工的短裤和护膝。
他胳膊底下夹着凳子,一边走,一边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嘟囔着,木制义足刮擦着石地。李伦其实看不出荣寿是喝醉了还是在装疯,反正他把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看守检查哨的仆族推推搡搡,有一人合着欢快的节奏哼出声来,这是他们被逗乐时的常见反应。
荣寿挑了附近的楼房放下凳子,想要踩上去,却踩空了。他绊着了脚,踉踉跄跄差点摔倒,仆族在一旁看得幸灾乐祸。
他们喜欢围观他。觉醒的歌者都曾是光眼种富人的财产,眼看前任城主沦为一瘸一拐的酒鬼,整天干着最卑微的工作,这可比说书人的表演更有魅力。
李伦走到岗哨前。“需要立即手术。”他指了指躺在担架上的人,“如果不马上处理,他的腿可能就保不住了。我夫人会让别的难民坐下来等我回去。”
在被指派为检查员的三名仆族当中,只有多尔劳神对照画像查看了“伤者”的脸。“水貂”是难民里的头号危险分子,但多尔瞧也没有瞧那些脚夫一眼。李伦在几天前就发现了这个怪现象:当他把难民从队伍里拉出来干活时,检查员往往只盯着躺在担架上的人。
但愿有荣寿逗他们开心,他们会变得更松懈,但当多尔对着一张画像犹豫不决时,李伦还是冒出了冷汗。他曾写信提醒“水貂”只带不在名单上的低级护卫,回信是前来乞求避难的的斥候捎来的,难道说……
荣寿顶着醉意,朝屋顶伸出手,想要刮掉积在上面的飓砂,另外两名仆族嘲笑着他,多尔转身来到他们旁边,心不在焉地挥挥手,让李伦往前走。
李伦和等在附近的妻子对望一眼。还好没有仆族面朝着她,因为她的脸色白得就跟深族妇女一样。李伦可能也好不到哪儿去,但他压下松了的那口气,领着“水貂”和他的部下往前走。他可以把他们藏在手术室里,远离公众的视线,直到——
“都停下手中的活儿!”一个响亮的女声从后方传来,“准备致敬!”
李伦立刻有了奔跑的冲动,差点就迈开腿了,可士兵们只是保持着正常的步调。没错,假装没听到。
“大夫!”阿比雅珍冲李伦喊道。他不情不愿地止住脚步,脑海中闪过各种借口。说没认出“水貂”,阿比雅珍会信吗?先前杰伯那个傻瓜被吊起来鞭打,李伦执意要看他的伤,当时已经和城主闹僵了。
李伦转过身,努力镇静情绪。阿比雅珍快步上前,虽然别的歌者没有露出窘态,但她显然惴惴不安,说话一顿一顿的:“跟我来,有客人了。”
李伦过了一会儿才听明白,这不是在要求解释,而是……有别的情况?
“怎么了,光明女士?”他问。
“水貂”和他的部下在不远处停步,可李伦却看到他们的胳膊在斗篷底下乱动。他们自称丢下了“显眼”的武器。全能之主保佑,要是打起来的话……
“没什么。”阿比雅珍飞快地说,“我们还算幸运的。跟我来。”她瞅了瞅多尔和别的检查员。“传话下去,没有我的批准,谁都不能进出。”
“光明女士,”李伦指着躺在担架上的人说,“他的伤似乎不太严重,但如果不马上处理,肯定会——”
“过会儿再说。”阿比雅珍指了指“水貂”和他的部下,“你们五个给我等着,所有人都给我等着。好了,大夫,跟我来。”
她大步走开,希望李伦跟上。李伦迎上“水貂”的目光,点了点头,让他原地等着,然后匆匆跟在城主身后。阿比雅珍怎么心情这么不好?原本威严的气场,这下却完全抛开不顾了。
李伦穿过镇外的田野,沿着难民的队伍前行,很快就找到了答案。一个足有七尺高的大块头从雾中走出来,身边是一小队武装的仆族。这个可怕的怪物留着胡子和长发,颜色如同干涸的血迹,似乎与那身朴素的袍子融在一起,仿佛头发就是用来蔽体的。他的皮肤是纯黑色的,眼眶下面有着红色的大理石条纹。
最重要的是,他的壳甲凹凸不平,耳朵上方有一对古怪的甲质飞翼或犄角,李伦从没见过。
他的双眼发出柔和的红光。赫斯通来了一个融族。
李伦上次见到融族还是好几个月前,但他只是路过了一小群在前往赫达孜前线的路上停下来的人,他们穿着轻盈的长袍,手持长矛在空中翱翔,有种飘逸的美感。然而,眼前这名融族的壳甲却狰狞多了,看起来就像来自诅咒之地的东西。
他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言对身旁较矮的战斗态仆族说话。是歌者,不是仆族,李伦纠正自己,即使在脑海里也要使用正确的称呼,以免口误。
战斗态歌者上前为融族翻译。据李伦所知,就连会讲阿勒斯卡语的融族也常常要请翻译,好像说人话有失身份似的。
“你是医生吗?”译者对李伦说,“今天一直在检查?”
“是的。”李伦说。
融族回了话,译者翻译道:“我们在找一个间谍,他可能就躲在难民当中。”
李伦嘴巴发干。这个居高临下的家伙是一个本该成为传说的噩梦,也是午夜篝火边的怪谈里才会出现的恶魔。李伦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只好清了清嗓子。
融族一声令下,身边的士兵便向排队的队伍散开。难民纷纷后退,有几个人想要逃跑,但那些在融族身边显矮的仆族也处在战斗态,力气大、动作极快,转眼就把那几个人抓住了,还有些仆族开始在队伍里搜查,掀开难民的兜帽,检视他们的面部。
别回头看“水貂”,李伦,别紧张。
“我……”李伦说,“我向您保证,我们对着拿到的画像,把每个人都检查过了。我们一直很警惕!没必要吓唬这些可怜的难民。”
译者没有为融族翻译李伦的话,但那个怪物却忽然用自己的语言说了起来。
“我们要找的人不在名单上。”译者说,“他是个年轻人,是最危险的那类间谍。他应该比这些难民强壮,但他可能会装得病恹恹的。”
“这……这可以描述任何人。”李伦说。他会不会交上好运了?这难道是巧合吗?也许他们要找的根本不是“水貂”。李伦感到了一线希望,仿佛阳光穿透了暴雨云。
“你绝不会忘了这个人。”译者继续说,“在人类当中是个高个子,留着齐肩的黑色卷发,胡子都刮了,额头上有个奴隶烙印,刻着‘Shash’的字样。”
奴隶烙印。
Shash,意为“危险”。
完了……
不远处,一名融族手下的士兵掀开另一个人的斗篷兜帽,底下露出了一张李伦应该再熟悉不过的脸。然而,卡拉丁已经长成了一个冷酷残暴的人,就像李伦记忆中那个敏感的少年,被画成了一张粗犷的速写。
卡拉丁立刻浑身冒光,迸发出力量。这天,尽管李伦尽了全力,死神还是造访了赫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