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玉良然

富有与秀芬家各栽了两棚西红柿，目前早茬柿子刚开摘上市。这一年南方梅雨季比常年来得早，多地出现洪涝灾害，富有家种的是从以色列引进的新品种Sz3，早熟皮厚耐运输，几天来南方的客户蜂涌抢购，价格一涨再涨，种植户们大赚了一笔，富有两口子也咥得合不拢嘴。

眼下二人拎着竹筐拱进大棚，西红柿独有的风味扑鼻而来，首先撩动味蕾神经，忍不住口水欲滴；随着圆润粉红的西红柿纷纷刷动视觉神经，食欲神经也被搅动，给人一种不食之不快的冲动感。

一撸撸熟红的，花红的，桔黄的，碧青的不同成色的柿子挂在一株株碧绿的秧杈上，一株株秧藤被绑定在吊起的一条条丝绳上，条条丝绳上下两端分别被系在“天干地支”上，放眼望去整个大棚就是一个架构奇特而有序的集束群体。眼见几个月来辛勤付出结出的果实即将变成一组组超出预想的阿拉伯数字被一次次扫进手机银行卡，怎不叫夫妻俩心花怒放，乐不可支。

是啊，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真正能够振奋人们中枢神经的是那些代表币子厚度的阿拉伯数字，这些字越膨大，心里就越踏实越兴奋，孩子学费，婚嫁迎娶，购车买房，承包土地……，都有了指望。大多庄户人或许不关心几颗卫星上天，联合国秘书长是谁，但一定关注粮油蔬果价格及走向，因为这直接关系到怀中钱包的容量和生活质量。

当下棚里的俩口子男人摘柿子，女人装筐。尽管棚里热气滔滔，二人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却依然笑口常开，交谈甚欢。

富有先谈及昨日去果蔬批发市场卖发柿子的一些花絮趣闻，然后才问起正花刚刚提到的“远而近之”一说作何解释。

正花闻言不由嘻嘻笑他：说你笨蛋还不服气！你想啊，秀芬与徐宁这些日子“两小无猜”，相处自然，纵然肩并肩，膀擦膀一起干活，确也没有那个意思，这叫近而远之；自咱们撮合二人之事后呢？他俩便有意识地迴避对方拉开距离，为何？说明二人心理起了反应呗，这便叫做远而近之。说完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富有不以为然，不过他不与她较真掰扯，自说自话道：随你咋说，但是这种事可急不得，成不成靠的是缘份，你可千万别再好心办坏事。

正花低头摆弄柿子没搭腔，心里话，你懂啥？看我的，承好吧。

过了两天，秀芬棚里的西红柿也开始成熟，问富有两家的活如何安排，正花在一旁把话接过来说：近几天柿子卖得火，你和徐宁摘你家的，八成熟的也摘。俺俩继续摘俺的，装好车后咱们搭伙去市场，相互照应着卖。

秀芬乜视着徐宁，迟疑片刻说：他摘柿认火候吗？

正花瞅瞅徐宁，见他只笑并不言语，便对秀芬说：那就你摘让他装筐嘛。

秀芬又说：柿子大小孬好他会搭配摆弄吗？

正花想，秀芬说的在理。老话说得好，人凭一张嘴，货卖一张皮。摘下来的柿子装筐时要将一一挑选搭配，尽可能地符合市场早已形成的潜规则：表里货色质量相差不得超过两成，土话叫“八成样”、卖家明明知道吃亏，又达不到拒收的程度为最好。

这一带农户雇人干的大都是笨重粗糙活计，挑选装筐柿子这种细致技巧活一般由自己人把着干。秀芬话的意思就是怕徐宁分寸把握不到位而造成柿子下价。

正花见秀芬明摆着不信任徐宁，这可咋办是好？她想了想说，那这样吧，咱们四人伙着干，宁弟心眼灵通，跟着干几次就学会了。徐宁闻言咧了开嘴，举手过顶宣誓般地说：徐某一定虚心向哥嫂们学习请教，烦请三位不啬指导，争取早日出徒，做到持证上岗。几句趣话把三人全逗乐了。

就这样四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两棚柿子摘完装上了车，汗水涔涔地走出大棚，此时空中艳阳高照，阵阵薰风软绵绵地拂面而过，不大工夫汗水溜溜消去，心里也爽透了。四人打了会哈哈，便起车赶往批发市场。

路上，两位男士开着手扶车，正花秀芬坐在车斗上护着柿子，心中美滋滋的，荡漾起希望的涟漪。

行至半程，不料出现了突发情况，路上一群人围作一团，堵住去路。富有和徐宁停下车凑过去看个究竟。只见一辆挂着皖字开头牌照的收菜车停在路旁，一对中年男女说着蹩脚的普通话，与几个本地男女吵成一团。双方高一句低一句互不相让，僵持不下。围观的人越集越多，气氛相当紧张。

富有和徐宁听了会，大概弄明白双方争论焦点。近几天西红柿供不应求，眼前一男一女是来自安徽的夫妻菜贩，为了抢在别人前头抓货，想出去市场的路上拦遮卖菜的“高招”。眼前与其争吵的几位菜农在此被其拦下，双方以昨天的价格打成一致，过完秤后，其中一菜农听进市场卖菜当庄人说，今天市场上西红柿每斤比昨天又涨2角，方知吃亏了，于是煽动其他几位菜农一齐要求夫妇俩给涨钱，夫妇二人岂肯答应，吵闹由此而起。他们各说各有理，难以打成妥协。双方越吵越来气，一个二十几岁猛楞小伙蹿进驾驶室拔下起动钥匙，威胁道：若不涨价就別想离开此地半步！

围观者七言八语，议论纷纷，莫衷一是，并无一人愿意参言趟浑水。就在这时，徐宁从人群里大摇大摆地走到双方中间。正花秀芬疑惑地盯着徐宁。

这些当事人争得面红耳赤，眼冒火星，情绪激动，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叫停，不禁愕然，一看来者是个貌不惊人满面堆着谄笑的中年男子，颇觉意外，十几只眼睛转注到徐宁身上。拔钥匙的小伙子瞪着他问：你是哪村的？想干么？

徐宁镇定自若，回道：邻村的，想帮你们说和说和。咋样？欢迎不？几个人听说是邻村的，放下心来，一致表示让他给评评这理。徐宁点点头从安徽菜贩手里接过一根“玉溪”，没抽，顺手放到耳上边夹住，而后板起面孔开始评说：几位兄弟姐妹当事人，甭管是山南海北的，还是坐地生根的都冷静冷静，消消火气，听俺徐宁慢慢道来。其实买卖双方，无冤无仇，只所以闹得不愉快，全是为了几文钱，各位说是不是？说罢环视四周，意在征得赞同。几位菜农被他开口一套嗑唠得有点晕，默不作声眼睁睁但听他下文分解呢。

女菜贩朝他一扬手，说：别说这些无用的耽误时间，干巴利落说出你的调解意见来！

你闭嘴，听这位大哥咋说法！拔钥匙小伙厉声怒喝！

徐宁见女菜贩嚣张劲头被打压，心头暗喜，摸下耳朵夹着的玉溪，点燃抽上，慢条斯理地说：这事嘛，刚才我也听得明明白白，要说解决嘛……，也很简单！

此刻，人群鸦雀无声，所有眼睛全聚焦在徐宁身上。继尔几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发问：咋解决？

正花秀芬暗暗为徐宁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