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厘梦

花瓣

不知道谁说的,人愤怒的原因多数是因为自己的无能,我很想好心提醒他,其实真的无能之人,试问你哪里还有机会能愤怒到他?但我真的不想再继续深究这无聊的话题,有什么可以辩解的?无非也就是,谁早一天认清了这操蛋的生活,谁就会早一天承认一分一秒给予的残酷。当所谓的梦想土崩瓦解,赖以生存的信念面目全非,可能曾经觉得冷冰冰的东西,恰在此时,反而稍稍让你感觉到了一丝热度,但总是游离般,逃不开那起凉意。

我游走在大街上,表情木然地随人潮向前慢慢移动,抱着一堆杂乱的文件不知该往哪里去,家是暂时回不得了的,满脑子都是刚刚经理接近疯狂的咆哮,到嘴的单子就这样莫名其妙飞了,上面问责,只有自己担下了,虽然当初为这项目已经殚精竭虑,但显然这时,没人会在乎你不合时宜的委屈。当场就有人生怕卯不足劲儿,趁着工作间隙偷偷伸长着脖子看热闹,活像极了鲁迅笔下的鸭子。无所谓了,离都离开了,还计较些个什么?

正当这时,走在我正前方一位身形纤薄貌似十五六岁的少年,若无其事地迅速靠近前面一位正在打电话的年轻女子,将本来随意揣在兜里的手慢慢伸向女子的口袋……我本能地放慢脚步,自己已经今天够惨了,不想再惹麻烦到自己身上,还是避嫌的好,静静地拉开些距离看那少年的作为。我无意上前阻止,实在也是懒得管这趟闲事,而身边很有可能有这少年的同伙,万一合起伙来攻击我怎么办?那个女子,今天不可避免地恐怕要倒霉了,她即将可能丢的是一个物件或许钱财,而今天的我,丢的却是一份工作和尊严,竟不自觉地,下意识地把自己和那从未谋面的女子比起惨来,可笑!她跟我连面都没见过呢!

忽然,身后一通急促的喇叭声把我揪回了现实,因为躲避不急,那辆刚刚从巷口窜出的白色轿车,路过时溅得我一身泥浆的同时,也险些将我怀抱里的文件盒惊飞出去。这时,我有些恼怒,现在的人,开车都不带眼睛的吗!我想破口大骂,恨不得立即脚下生出火轮,飞奔过去挡在车前,好好教育一下这个无礼的车主。但这轰轰烈烈的想法只在我脑子里打了个圈儿,最后也只得换来无可奈何的一秒叹息,我继续前行。一切原本不是这样,如今却已经变成这样理所当然了,怪谁?仅凭我一句话,又能改变得他了什么,一顿恶言相向有什么意义?还是算了吧…

路面些许湿润,可能前天下过雨的原因吧!离脚边两米一处水洼的地方,一只生得漂亮,浑身洁白的串串流浪狗,似乎是渴极了,不顾陌生涌动的人群,径自俯身低下头,伸出柔软的舌头,自顾自地舔敛着那一洼已经脏透浑浊的水溏。此时我竟格外注意到它的眼里,并不是那久旱逢甘露的畅快淋漓,充满的分明是因为那处洼地是能及时解渴,而不得不选择的悲凉。我想如果手里此刻有一杯清水,递将过去,换来的大抵应该也是一双不肖屑的眼神吧?我又何必自以为是的卑贱,做出让对方恶心的善举呢?

接着,我继续饶有兴趣地跟着前面那个少年和女子,想看看到底那位少年究竟被什么吸引,总是毫不放弃地紧跟其后,惦记着那名女子的包,难道这包里有什么宝贝不成?不料那少年几次的试探,慢慢钳夹出来的竟不是钱包,更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而是一张已被年岁侵蚀,旧迹斑驳的照片!少年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揣进怀里,颇有得手后的潇洒果断,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跟我擦肩而过时,我还是从他刻意压低的帽檐下瞧出一张极为熟悉的脸!是我自己!和我少年时如出一辙的脸庞!惊得我把怀里的文件终于飞将出去!

几乎是一霎那的时间,我想也没想地快速拽住那个将要擦肩而过的“自己”,不可置信地盯着这稚嫩的又极为熟悉的脸庞:“为什么要偷?”

显然那个“自己”没意料到会被人中途拦截,立马愣住了,当看清我时,却没有我眼里想象中的错愕,似乎是本应该此时此刻就要遇见我一样,异常淡定从容地回答道:“不是偷,是取回本应属于我们的东西!”

“我们?难道…”

“不错!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只是我们的时间维度不一样而已。今天碰巧见了,也是难得的幸事!我取回的并不是一张普通的照片,这里面包含了不同时间维度里,我们丢失的能量。这是所有你已逝岁月中,心头众多温情的凝结!当你逐渐遗失它时,它们就会随时间蒸发,不会消逝,但会选择跑进一张主人旧日的照片里作为载体。如果被时间黑客找出盗走就麻烦了,会专门卖给需要得到它的人,甚至很多人不惜花重金买下别人的能量获取更多的生命意义去谋取暴利。喏!这就是我们的能量,本来也是要转交给你的,你好好的,妥善保管吧!我任务算是完成了,是时候要离开了,希望下次…”他稍稍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希望我们永远没有下次见面!”

我接过他手里那张斑驳的旧照片,定眼一看,哪有他说的那么神奇!明明就是我还在襁褓中,母亲抱着我的照片嘛,这张照片我从小到大,已然翻看了无数遍了,当然印象非常深刻!但突然之间,握着照片的那手尖到臂膀到胸口,似乎有一股电流轻快般地来回蹿动,仿佛什么要将这躯壳唤醒。

“那刚刚的女人是谁?她为何有这东西?”我疑惑地问道。

“她?你认识的,在你的时间维度里,就是炒你鱿鱼的那个经理,这只是她年轻的时候!”

听到“自己”的回答时,我竟一时语塞,蓦地看了看散了一地乱七八糟的文件,还有蜷缩在路边花坛角落里,那只眼神呆滞的流浪狗,莫名地忽然就精神抖擞起来,可恰在此时,我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直至眼前一片漆黑…

“醒醒!快醒醒!你怎么就睡着了?心可真够宽的,经理快过来了,哎呀,还有这么多工作呢…”同事老徐好心推醒了我。

清醒过来,发觉自己原来是工作太累,实在困得不行,方才在桌边打了个盹儿。手边散乱一堆的文件,正待我去处理,而刚刚梦境里的细节却已忘了大半,正欲起身去洗把脸醒醒神时,一张异常眼熟的斑驳老旧照片,不知觉地悄然飘至我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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