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品读诗经《陈风·泽陂》

《诗经》里描绘了很多美好真挚的爱情诗,时而欢喜,时而忧伤,如“关关睢鸠,在河之洲”“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汉有游女,不可求思”……这些诗多描写水边的风景,似乎感情的生发都因那潺潺的流水而来。

《陈风》中的《泽陂》即是描写女子因看见堤岸边的蒲与荷相伴成长,而生发出的深深思念:

彼泽之陂(bēi),

有蒲与荷。

有美一人,

伤如之何?

寤寐无为,

涕泗滂(pāng)沱(tuó)。

彼泽之陂,有蒲与莲。

有美一人,硕大且卷。

寤寐无为,中心悁悁。

彼泽之陂,有蒲菡萏。

有美一人,硕大且俨。

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这是一首发生在水边的恋歌。全诗三章,每章六句,每章的意思基本相同,都是叙述看见池塘边的蒲与莲花,联想到自己恋慕的人,不禁心烦意乱,情迷神伤,辗转难眠。

彼泽之陂(bēi),有蒲与荷。

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寤寐无为,涕泗滂(pāng)沱(tuó)。

泽:池塘。陂:堤岸。伤:因思念而忧伤。无为:没有办法。涕:眼泪。泗:鼻涕。滂沱:本意是形容雨下得很大,此处比喻眼泪流得很多,哭得厉害。

首章诗人点出自己所处位置及心情。在那池塘的水岸边,蒲草和荷叶生长繁茂。那个英俊的男子啊,让我思念至今。朝思暮想没办法,直至涕泪滚滚如雨下。

思念为何如此之苦?只因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伤如之何!没有办法,心中忧郁直至涕泗滂沱,泪如雨下。也许这只是主人公的单相思,对方并不知晓,也许主人公与对方有着近在咫尺却不能相恋的种种原因,可望而不可及……

“寤寐”,多么熟悉的词语,《关雎》中的小伙子日夜思念,“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多少次夜夜难寐,寝食难安,同样的心理折磨,好在他终于打动“淑女”心,抱得美人归。而此诗中的女子却没有如愿,无能为力,只能任“涕泗滂沱”,可见伤心动肝,哭得有多么绝望了。

彼泽之陂,有蒲与蕑。

有美一人,硕大且卷。

寤寐无为,中心悁悁。

蕑(jiān):莲蓬,荷花的果实。卷(quán):同“婘”,美好貌、美丽动人。悁(yuān)悁:忧伤愁闷的样子。

诗人的目光又投向池塘边,这时她看到的是蒲草更加茂盛,莲蓬生长多多。“蕳”同“莲”,芙蓉之实也。从“有蒲与荷”到“有蒲与蕳”,荷花已经结出了莲子,时间已从夏日到了秋天。

那心上人的形象依然如此清晰,他身材修长,容貌好,满满地占据着诗人的心房。她仍在日夜思念睡不着,内心郁闷愁苦难熬。

多么忧伤啊!

水意象是诗歌常用的意象,常常用来表现爱情的距离感和阻隔感。此刻,诗人与心上人仿佛隔着万水千山,无法接近。

彼泽之陂,有蒲菡萏。

有美一人,硕大且俨。

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菡(hàn)萏(dàn):荷花的又一种称呼。俨:庄重威严,端庄矜持。硕大:身材高大。辗转伏枕:头埋在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池塘边上水坝长长,蒲草荷花相互依偎仰望。而“我”思念的那个人儿啊,身材修长风度好,却无法来到“我”的身旁。“我”日夜思念,头埋在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啊,心烦意乱。

荷花与蒲草尚能相依相恋,蓬蓬勃勃,有着旺盛的生命力,而“我”因这思念消瘦了身体,也蹉跎了时光。

从“涕泗滂沱”、“中心悁悁”,到“辗转伏枕”,一唱三叹,回环往复,依旧还是“寤寐无为,”这已是一个跳不出的轮回。

“有美一人,伤如之何!”那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那是“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那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没有浪漫的开始,没有轰轰烈烈的过程,更没有死生契阔、与子偕老,一段痛不欲生的经历,放眼天地间,是那样渺小若过眼云烟,但对于爱过、痛过、伤过的人来说,永远刻骨铭心。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为情伤,卧无寐,思不见,意难平。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是啊,不禁想到李白的《秋风词》: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道尽个中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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