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文/茯芝苓
我再次回到老家、再次站在昔日生活的房子跟前时是我离开家乡的多年以后。
回来后,我住在二叔家。在这儿,哪些曾经几乎布满整个村子“伏氏”亲戚们,都已经搬离,去了千里万里之外的川区谋求更好的生活,二叔却依然坚守在这里。这让我有些敬佩。
午后下凉,小弟说要去割些草,问我愿不愿意同去。我是很愿意的。一是自己好久没有干过农活、没有割过草了,想再次体验一下;二是小弟割草的那块地离我们的老屋子很近,我想去看看,毕竟那里有我生活过的点点滴滴,有我怀恋的童年过往。
听了我的意思后,小弟笑着决定先带我去老屋子看看,说是以解我的“相思之苦”。
小弟家离我们家的老屋有一段距离,小弟家距河沿较近的平坦处,而我们家的老屋则在西山的山腰上。几年前,爷爷带领爸爸和小叔在山腰处修正了几亩较为平坦的地,盖了房子。一路走来,我的内心有些激动、有些忐忑、有些沉重。急切地想见到老房子,又担心见到后的情景会令自己生出一些悲凉的情愫来。
场院前的那段小路已是草木深深,踏进去,杂草齐腰,有一些匍匐在地上的蔓草竟缠住了我的脚,好像在责怪我的闯入,它当然不知道我曾是这里的主人。这条路完全没有了昔日的样子。而小时候,这条路是多么地平整干净,它一次次地见证了我们的出出进进和迎来送往。院子里也是长满了各种草,深深浅浅,有些不知是何年月败落的草叶,萎落在地上,像一段没有生机的枯黄岁月。更多的草则是兀自地疯长着,无所顾忌,无所忧虑,几近覆盖了整个院子。曾经种过花的地方,竟有几朵小碎花也在无忧虑地摇摆着,独自装扮着这院子、装扮着渐行渐远的悠悠年岁,哪怕是无人问询、无人侍弄,更无人欣赏。“庭院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不知在我们搬走之后,这些花独自开了多少年,又独自谢了多少岁。
院子的东南角是两三棵杏树,树上的果实明显没有以前繁硕。小弟告诉我经常会有小孩子来偷摘杏子。我顺着杏树看去,看到昔日高大的院墙如今有些破落,高高矮矮,参差不一,那些倒塌的墙体不知是被几个小伙合力推倒的。我记得我们还是很小的时候,也喜欢偷摘别人家的杏子、李子,总觉得别人家的东西就是比自家的可口好吃,那时候,我们同年龄的小孩儿很多,常常是三五成群地去下庄“光顾”别人家的杏子。而此时对我们最大的障碍就是横亘在眼前的那一堵土墙。有时是选一个体重轻的人站在另一个长得比较结实的人的肩上,其他的人搀扶着,我们合力慢慢地将那人送到墙头,站在墙头就可以够得到那枝头的果实;有时碰到一些“摇摇欲坠”的墙,大伙儿则合伙将妨碍人的那部分推到……小时候因为这些事没少挨过打骂,却也是不长记性。看着那些个断墙,看着那些个不谙世事、不解乡情的杏子,我竟不由地生出些许的苍凉感来。
随后,我和小弟打算去房子里面看看,但几间房子都是被锁上的,我们没有钥匙,进不去。透过玻璃窗,我看到里面的一些东西物件还像我们搬离时的那样摆放着,有几个瓶瓶罐罐在地上斜躺着,那是当时走得着急,没来得及放好。所有留下来的东西,都落满了尘埃。旧灰新尘,一年年,一岁岁,层层覆层层,将它们昔日的光泽连同故事,一并覆盖。似乎连回忆都落满流年的尘,不忍抚拭不忍说。房顶上塌陷了几处,那些昔日“精神抖擞”的椽梁也是断的断、折的折,一个燕子窝从原先的一根椽上掉了出来,静静地躺在门前的台子上。燕儿们也早已搬家筑了新巢。昔日粉刷得雪白的墙面,几经风吹雨打,到如今斑斑点点全是泥水的印迹。无人修葺。
主人搬走了,带走了这里的生机与灵气,再新的房子也终归是旧了。最后留在这里的只有这破败不堪的院落和斑斑驳驳的回忆,在日月的更替中影影绰绰。
看着眼前这破败的老屋,我的脑海中总是不自觉地浮现出以前的生活场景:奶奶拌好了一大盆菜,放在炕桌上,我们几个争着抢着吃,汤渍溅了满身,奶奶一边“批评”我们要谦让、不要抢,一边笑眯眯地替我们拭去脸颊上、衣领上的汤水;闲暇的时候,爷爷总是喜欢叫我们跟他一起下象棋,弟弟们在不断与爷爷的切磋中,棋艺上进步了不少,爷爷总是不失时机地夸一夸那个孙儿的脑瓜灵、棋艺好,然后眯缝着眼、捋着胡须,淡定从容地带领着我们在“战场”上“厮杀”;杏树下那一片片的阴凉,是农忙时一家人休憩的好地方,拉麦子、碾场时太热、太累的时候,大家总是在这儿休息,口中交谈着今年的收成如何如何;还有这屋前屋后、角角落落,是我和弟弟妹妹们“捉迷藏”时藏身的好地方,本来是藏在草窑里的,发现找的人靠近,“嗖——”,又箭一般地奔向别处,没想到,就在这“挪窝”的瞬间,自己不幸被发现,输了这场游戏……太多太多美好的往事。而如今,眼前只是一派萧索。这里早已经搬空,爷爷也长眠于地下;而在远方生活的我们,也是不断奔波,聚少离多。泪花不知何时已在眼中打转,我转过身去,悄悄揩拭掉,不让小弟看见。他还小,对这人生离情还不太懂!我怕自己呆下去会更加心里难受,会忍不住泪流满面,于是催促小弟赶紧离开。可还是一步三回头。我知道,我留恋的是老屋,更是那回不去的童年少年时光,是那段无忧虑的青葱岁月,以及那时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