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忆·梦·思考——荣格自传》“大学时代”一章结束时,荣格是这样说的,“人是一个事件,它是无法自行判断自己的,而是或好或坏,得由他人来作出这种判断。”这位特殊的老人在回顾自己的一生时所留下的话语,耐人寻味。
但是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荣格找到自己注定要从事的职业时的那一段描述。
在荣格大学实习的医务所里,遇到了弗列德里希·冯·穆勒,荣格称他是“很有才华的人”,原因是“我看到了,一种深邃的理智是如何把握住了问题并提出疑问的,而在这些疑问中,这个问题便等于解决了一半”。穆勒在荣格实习即将结束后,提出愿不愿意作为他的助手,跟他一起去慕尼黑。
在自传中,荣格说,“这一邀请差点儿使我决心献于内科了。” 在当时荣格自己的境况来看,去慕尼黑应该是一种很好的选择。但是就是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件事使荣格找到了命中注定要从事的未来的职业。
在准备国家考试期间,应该是考试内容包括精神病学的课程。但是在校期间,精神病学课程的老师讲课不吸引人,而且精神病院的体验对荣格父亲产生过不好的影响,让荣格对精神病学没抱什么好感。
为了应对考试,在备考的时候,荣格才拿起精神病学的教科书复习。那教科书是由克拉夫特-埃宾所编的。
下面,是荣格在看这本教材时的记录:
我开始读序言,一心想看看一个精神病学家是如何概述其科目的,或到底是如何证实其存在的理由的。通过为我这种趾高气扬的态度所作的辩护,我一定清楚地表明了,在那时候的医疗界,精神病学一般来说是十分被人看不起的。没有人真正的对此有所了解,也没有把人当作一个整体来加以考虑并把人的各种病理变化包括进这一总体图景里的心理学(注:这段话翻译的很让人难受)。......。没有人愿意朝这个方面看上一眼。
一打开序言,映入我眼帘的是:“大概是由于这个科目的特殊及其发展尚不完全之故,精神病学方面的教科书便或多或少地打上了一种主观性的印记。”几行之后,其作者把精神病患者称作“人格之病”。
有时候,一个人的内心会有突然间的某种觉醒,这就像是中国禅宗所说的“顿悟”,又像是艺术创作过程所形容的“灵感”忽然涌现一样。荣格在读到这段话时,也有类似的内心体验。
我的心突然开始怦怦地跳起来。我只好站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我变得十分激动,因为在一闪而过的启示里,对我来说已变得很清楚,精神病学才是我的唯一可能目标。
他为什么这么说呢?书中接着说:
只有在这里,我的兴趣的两股激流才能汇流到一起,形成一条水流并冲出一道河床来。这里是经验性的天地,与生物学和精神性的事实存在着着共性,这样一个天地我一直在寻找着,可能却一直没找到。这里终于有了一个天地,一个大自然和精神的冲撞变成了现实的天地。
它就像两条河流汇合到了一处而形成了一股急流,毫不容情地载着我流向远方的目的地。
可能在没有阅读过这本书前面两章的背景下,单纯就这一段事件,显得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
我们可以想象,那是一个孤独的人在通往未知世界的路上慢慢摸索的时候,突然前方有一道微弱的稍纵即逝的亮光时,内心深处所迸发出来的狂喜。
就是在这种顿悟之后,他告别了那位叫穆勒的内科方面的老师。那选择,当然地受到了一些非议:
没有人,甚至连我本人,也从没想到过我竟会对这一偏僻的小径发生兴趣。我的朋友们既感惊诧又想不通,认为我是个傻瓜,竟放弃了谋取医学内科这一明智职业那令人羡慕的机会,放弃了这一如此诱人且唾手可得的机会而喜欢上这种精神病学上的胡说八道。
最终荣格顺利通过了考试,而且得了第一名。十一天之后,1900年12月10日,荣格在苏黎世的伯戈尔茨利精神病院谋得了助理医师的职位。刚进这所精神病院工作,荣格一连六个月把自己关禁在那修道院一般的地方,除了使自己习惯那里的生活和习气,熟悉患者的思想和心理,还把五十卷的《精神病学概论》从头开始一页页地读了一遍。
这是一个影响深远的开始。